第四卷 龍行天下 第七章 歡喜禪

丞相虞翻、御史大夫顧裕,再加上扶南學院的祭酒陸績、朱崖學院的祭酒劉熙,四個人表情各異的圍著孫紹,虞翻大有怒髮衝冠的架勢,圓睜雙目,鬍鬚賁張,恨不得上來揪著孫紹的袖子理論,其他三人雖然平和些,可是從他們的神色中表露出的也是絕不妥協的倔強。

孫紹啼笑皆非,他沒想到一句引道反佛的建議有這麼大的反響,兩個學院至少六成的人明言反對,剩下的人雖然不反對,但是也不贊成,就連孫紹覺得肯定能支持自己的魏伯陽和葛玄兩人都沉默了。

總之一句話,事情大出孫紹的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孫紹有史以來第一次失算。

越國一直沒有立太尉,所以三公中剩下的兩公和幾位重量級人物幾乎都站在了孫紹的對立面,這在越國並不長的建國史上,可以說是開天闢地第一次。

「你們有什麼想法,就說嘛,幹嘛要這樣?」孫紹有些心虛的強笑道。要和這幾位引經據典的說道理,他知道自己不夠他們隨便哪一個玩的,自己強背的那點兒《春秋左傳》忘了大半,也就剩下點大橋當年一字一句教的論語了,這幾位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大儒,隨便挑出一個來都是響噹噹的,就連學問最差的顧裕那都是蔡邕的再傳弟子——他爹顧雍可是蔡邕都誇獎的能人。

「好啦,諸位,你們也消消氣。」罪魁禍首行軍長史楊修出來打圓場,掰開了虞翻的手,半推半拉的把他摁到席上坐好,讓人給他們換了茶,然後才解釋道:「其實大家都誤會了大王,大王的意思並不是要崇道,至少不是崇黃巾信奉的那種道。大王的用意很簡單,扶南人原來信的是婆羅門教,現在婆羅門教被大王趕出去了,佛教又想趁虛而入。大王為了不讓這些歪門邪教腐化我越國君臣,這才想要引道反佛,你們有不同意見,大可以心和氣和的說嘛,大王從善如流,只要你們說得在理,大王沒有不採納的道理。」

虞翻喘了一口粗氣,重重的將杯子頓到案上,沉著臉說道:「就算大王用意是好的,可是引道反佛也顯得有些孟浪了。自從孝武皇帝獨尊儒術,罷黜百家以來,儒家就是我大漢的立國之基。光武皇帝有感於哀平之際人心不古,道德淪喪,這才大力提倡氣節。我大漢經此大亂,而能起死回生,不正是許多有氣節的士人不屈不撓的奮爭的結果嗎?大王存亡繼絕,正是這等人士的楷模,那麼多士子景仰大王,不遠千里來到越國,稱大王近乎聖,而大王此時卻要引道反佛,這不是前門拒虎,後門迎狼嗎?臣實在是為大王提心,為越國擔心,也為我大漢四百年的基業擔心啊。」

孫紹斜著眼睛看著虞翻,心道這老頭真會胡扯,為了保住儒家的統治地位,不惜要把我捧為聖人。不過造聖運動本來就是儒家的看家本領,要說他真想這麼說,倒也未必就是浮詞。

「丞相,你把我捧得太高了。」孫紹嘎嘎一笑:「夫子都不敢自稱聖人,我又怎麼敢稱聖人?」他呷了一口茶,思考了片刻,又說道:「剛才德祖也說了,我要崇道也不是崇什麼太平道,雖然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天下太平,可是我說的道,還是老子五千言里說的道……」

「張魯那天師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虞翻沒好氣的說道。

「張魯又怎麼了?」孫紹不解的問道:「他至少保了漢中二三十年的平安,總算有功吧?」

虞翻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不急躁了,他壓下火氣,解釋道:「大王,張魯於漢中之民有功,這點我也不否認,可是大王想想,張魯佔有漢中,卻無所作為,多年來一直依違於蜀魏之間,最後更是一戰而被魏王所滅。大王,你難道希望我越國最後也象漢中一樣為人所吞併嗎?」

孫紹剛想反駁,忽然靈機一動,虞翻話里透出的意思,不正是他想說的嗎,既然虞翻主動說出來了,與其強辯,不如因勢利導。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丞相是說,寧可玉碎,不肯瓦全?」

「玉碎?」虞翻有些過於激動,沒察覺孫紹的用意,一聽孫紹被他搶佔了主動,立刻接著說道:「大王,我越國如今正如朝陽一般生機勃勃,怎麼可能玉碎?大王重視民生,鼓勵工商,從善如流,正是天下臣民所向仰的明君,正是儒宗推崇的內聖外王,有大王的英明領導,我越國僅用了五六年的時候,就由一個僅佔了會郡半郡和朱崖一縣的彈丸小國就成大漢的中流砥柱,假以時日,大王揚威四海之日不遠,焉有玉碎之時?」他轉過身,看著陸績等人,攤開雙手,言笑之間自帶了幾分豪氣:「諸君,你們覺得這天下還有誰能逼得我們玉碎的?」

「目前看來,幾乎不可能。」陸績等人不無自豪的附和道。虞翻十分得意,轉過身看著孫紹:「大王,不是臣自負,臣今年六十整,如果老天眷顧,老臣還能再供大王驅馳十年,臣可以保證,這十年之內,我越國的賦稅每年都能以一成以上的比例增長,五十年之內,就能比擬文景之治。」

「五十年?」孫紹搖了搖頭:「丞相,五十年太短了。」

「怎麼會是五十年?我大漢可是四百年基業。」虞翻反駁道。

「四百年?丞相別忘了,從高祖皇帝到王莽篡位,不過二百年。光武皇帝中興,到如今也不過是二百年。現在看起來,大漢之火還沒有滅,可是,這二百年一次的浩劫,難道諸君就能當作過眼雲煙嗎?」孫紹心情沉痛,聲音之中也有些沙啞:「在位的諸君都是難得的英才俊傑,可是你們有想過為什麼二百年就有一次大浩劫嗎?你們有沒有想過,說起來大漢四百年,可是真正能稱得上太平的又有幾年?黃巾之前,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亂就已經不少了吧?大漢是沒有亡,可是你們有誰還記得,匈奴人、鮮卑人欺負了我大漢多少年?偌大的帝國,居然被茹毛飲血的胡人欺凌,你們覺得這也能叫盛世?」

虞翻等人愕然。

「我知道你們都是儒學的服膺者,可是我想請諸位想想,難道大漢走到今天,就沒有儒學的原因嗎?那些追求氣節的士子,又有多少是真正有氣節,又有多少是為了名利而裝作有氣節?」

虞翻等人羞愧的低下了頭。孫紹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他們自己心裡有數,包括在座的人在內,真正有氣節的一個也沒有,絕大多數人都是為了名而佯狂,或者是在仕途上受挫,這才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態度。

「既然諸君都反對引道反佛,我也不堅持,但是,我也想請諸君想一個好辦法,怎樣才能避免這兩百年一次的怪圈,我不想我越國也這樣,你們不要急著回答我,我不想聽那些什麼空泛的說教。大漢崇儒三百餘年,兩次險些覆滅,這已經說明了獨尊儒術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在此之前,我想先聽一個解釋,為什麼尊崇了儒術,卻還是不能實現夫子期望的盛世。」

孫紹站起身來,甩了甩袖子,向後走去,朗朗的聲音遠遠傳來:「我不急,我希望你們也不要急,大家都靜下心來想一想,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大漢也好,越國也好,我要他一直強大下去,而不是期盼那百年難得一遇的盛世。」

虞翻等人互相看了看,各自苦笑一聲:「看來大王給我們出了一個題目,一個很大的題目。」

「那又何妨。」劉熙撫著鬍鬚,不急不躁的說道:「大王說得對,我們也應該對中平以來的亂世做一個反思了。」

「中平以來?」顧裕搖搖頭,冷笑一聲:「祭酒沒聽出大王的意思嗎,他要循根溯源,找出真正的原因所在,而不是做些表面文章。依我看,說得近些,也要從桓帝開始算起,說得遠些,大概要直接追溯到光武皇帝之時。」

楊修一聲不吭,聽著他們爭論,這還沒有開始,幾個重量級人物之間已經有分歧了,孫紹果真狡猾啊,他雖然經學不行,可是心計卻是一流,以退為進,只是退了一步,原本強大的對手就亂了。

一進一退,高明乃見。

孫紹不知道楊修在想什麼,他其實並沒有這麼的心思,他只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幾位的對手,所以趕緊跑路。他對佛教反感,對道教也沒什麼興趣,對儒家嘛,有些討厭他的虛偽,可是他也知道,把儒家踢進了歷史灰堆的二十世紀下半葉,好象也沒好到哪兒去,結果到了二十一世紀,又有人跳出來大喊大叫恢複儒家文化了。

孫紹知道他對這些很短板,所以他不參與具體的爭論,他只要結果,你們誰有可行的辦法讓我一直強大下去,我就聽誰的,至於是道還是儒,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名稱而已,並沒有太多的意義。話又說回來,現在的佛不是釋迦牟尼的佛,現在的儒不是孔子的儒,現在的道同樣也不是老子的道,非要計較一個名稱,實際上有些死板了。

對於他個人來說,他對儒家沒什麼興趣,他對道家興趣在養生術,比如房中術,他佛家的興趣在神通,當然對歡喜禪也頗有興趣,不過,他問過小尼姑了,原來歡喜禪不是佛教的,至於究竟是哪個教的,她也不清楚。

可惜啊,要不然修修歡喜禪也不錯的。孫紹一邊想著,一邊快步往後宮走去,扔下了幾個大臣在前殿爭吵。楊修在虞翻等人爭得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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