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盜帝國 第二章 唯利是圖

「夫君,何不請吳王一起來祭祖?」夏侯徽一手握著一卷書背在身後,一手扶著門框,靜靜的看著胸膛起伏不停的孫紹,清脆的童音如銅鈴一般悅耳。

孫紹扭過頭,看了一眼以妾自居的夏侯徽,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再次惡毒的詛咒了曹丕一次,然後轉了轉眼珠:「他肯定不會來的,他也是王。」

「不然。」夏侯徽款款走到孫紹面前,仰起頭看著孫紹,吹彈可破的小臉上露出的卻是與年齡不符的從容:「他雖然也是王,可是他只能為宗,不能為祖。就算不從武聖孫子開始追溯孫家的血脈,僅從烈王開始算起,他不能置身於此次祭祖之外,要不然,他豈不成了數典忘宗之人?那麼多孫家人來祭祖,他能置身事外嗎?就算他息不來,他也要派孫登來的。」

孫紹明白了夏侯徽的真實用意。

宗法制度中,嫡長子有繼承製,可以祭祖,孫策是孫堅的嫡長子,孫紹的母親呂氏被追封為縣君,等於由天子下詔扶正了,孫紹現在不僅是孫策的長子,而且是嫡長子,是當仁不讓的孫家繼承人,孫紹有權祭祀從最初的孫家先祖開始的先人,比如孫武。而孫權是孫堅的次子,他沒有資格象孫紹一樣祭祖,他的子孫只能以他為宗,祭祀從他開始的先人。這就是祖和宗的區別,也是嫡長房和庶支的區別。

孫紹這次為孫家宗祖立廟,以前所未有的規格祭祀從孫武直到孫策的先人,孫家人幾乎能抽出身的都要趕來,抽不出身的也要派出代表,否則就是自外於孫家,不承認自己是孫家人,孫權也不例外,他可以不自己來,但是他肯定要派代表來,通常情況下是長子,也就是孫登。

這樣一來,孫紹到時候找個理由把孫登扣下,手裡就有了同樣的人質。你扣我的長子,我也扣你的長子,大家扯平。

不得不說,對宗法制度這個問題上,孫紹這個冒牌貨遠沒有夏侯徽這麼一個剛剛十歲的孩子領悟得透徹,他到這時候才理解了天子追封孫堅夫婦和孫策夫婦的意義。

這就是名份的重要性。有時候看起來屁用也沒用,但有時候卻能起到可不估量的作用。

「有道理。」孫紹摸著下巴,滿意的點點頭。看來當初決定收下這個小蘿莉還是對的,她在權謀這方面的天賦是關鳳拍馬都趕不上的,現在已經這麼精明,再假以時日,這又是一個呂后啊。他隨即和虞翻商量了一下,虞翻拍著大腿讚嘆不已,立刻以孫紹的名義親自寫了一封書札,讓人以最快的速度送給孫權,邀請他到富春來參加新年的祭祖大典。

孫權接到書札,只看了一眼臉就紫了,整個臉頰火辣辣的疼。他緊緊的咬著牙,雙手握成拳,將書札一撕兩半,然後又狠狠的揉成一團,用力的扔了出去。

呂壹站得離孫權五步遠,都能聽到「咯咯」的咬牙聲。他大氣都不敢出,屏住了呼吸,生怕惹得孫權一個不高興就收拾了他。他現在明白了,孫紹之所以把酒坊送給他,是因為孫紹早就想逃之夭夭了。但是他雖然知道這是一個燙手的禮物,卻又捨不得扔掉,什麼樣的禮物能每年帶來三四百金的收入?沒有,就算孫權最倚重的臣子,也沒有這樣的賞賜,所以當他不得已將這些酒坊全部獻給孫權的時候,他不恨孫紹,卻對孫權有些怨言——是孫紹給他了一個天大的好處,然後又被孫權巧取豪奪去了——只是他不敢說,哪怕是一點點不快的神情都不敢有。

孫權過了好久,嘆了一口氣,又示意呂壹把紙團撿起來,放在案上,慢慢的攤開撫平,有氣無力的說道:「去找顧公他們來。」

呂壹站著沒動,他猶豫了片刻:「殿下,臣聞說顧公的長孫、越王的侍郎顧譚昨天剛剛回到建鄴探親。」

孫權眉頭一挑,正要發火,卻又忍住了。呂壹說得沒錯,別的事可以找顧雍商量,這件事卻不行。顧雍的孫子顧譚是孫紹的侍郎,顧雍的妻弟陸績是孫紹的御史大夫,他能說孫紹的不是嗎?孫權隨即又想到了另外兩個人,朱治和陸遜,這一老一少兩個重臣和顧雍一樣,都有孫紹有著婚姻關係,是不是也不適合諮詢?

孫權鬱悶的發現,自己當初好象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本來是打算用孫紹的三個姊姊籠絡朱、陸、顧三家的,可是現在發現,這些不僅沒給自己帶來助力,反而帶來了阻力。

他想了一會,煩躁的揮揮手:「請滕耽和諸葛瑾來,還有孫丞相。」孫丞相就是孫邵,孫權為吳王后就任命孫邵做了丞相,一方面是因為他資格老,另一方面也有補償他的意思——這次他代孫權受過,可被孫紹收拾慘了,血都吐了好幾口,額上一個疤時刻提醒著孫權他的功勞。

幾個人趕到之後,看了明顯被蹂躪過的書札,他們都明白了孫權為什麼發火。可是他們也沒辦法,孫紹說得光明正大,理正言辭,要說有不可告人的陰謀,那也是孫權自己先挑起來的,你沒事扣人家兒子做什麼人質啊?如今天子大權旁落,四王分治,你不說拉攏拉攏孫紹,合力對付劉備和曹操,反而要挑起事端,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現在好,人家請你去參加祭祖,你是去還是不去?去,很危險,不去,等於把孫家人全部推到了孫紹那一邊。

幾個人互相看看,誰也不吭聲。孫權急了,不奈煩的敲著案幾道:「諸公難道是泥胎木偶嗎?一個主意也沒有,想坐到什麼時候?」顧雍、張昭這樣的人不在座,再加上心情的確不太好,他顯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殿下,臣建議派人護送公子登去。」左將軍諸葛瑾話一出口,就看到孫權的眉毛豎了起來,連忙又說道:「臣敢問殿下,殿下會傷害越王之子嗎?」

「怎麼可能。」孫權不假思索的連連搖頭:「我怎麼能傷害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孩子。」

「那殿下以為,越王會傷害公子登嗎?」諸葛瑾又跟著問道。

孫權沉默了,他揪著鬍子想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應該不會。」

「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讓公子登在越王身邊呆上幾年?公子登聰明仁厚,如今又年歲漸長,如果能在越王身邊見識見識,以後也好取長補短,知已知彼啊。」

孫權皺起了眉頭,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又捨不得,只得把目光轉向右將軍滕耽等人。滕耽和孫邵也附和諸葛瑾,認為這個辦法好,豈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又為以後的進一步合作打下基礎。孫邵更進一步說,孫紹一直以仁厚示人,在孫氏宗親中名聲甚佳,他肯定不會對孫登不利。殿下要是舍不是孫登,也沒關係,等公子登行了冠禮,就可以立為太子,到時候越王能有什麼理由扣著不放?而越王的兒子還小著呢。

「這樣也行,那……派誰一起去比較好?」

滕耽把目光轉向了諸葛瑾,諸葛瑾本人是孫權的死黨,他的兒子諸葛恪是孫登的伴讀,而且上次護送孫尚香去南海時沒少被孫紹折磨,他們是不可能和孫紹走到一起去的,派他們父子去,孫權應該最放心。

諸葛瑾一愣,隨即嚇了一跳,剛準備搖頭,孫權卻笑道:「我也覺得子瑜比較合適。」諸葛瑾聽了這話,只好改口道:「臣遵命。」

……

太常顧雍和陸老夫人並肩而坐,顧雍面無表情的呷著茶,陸老夫人卻是滿面笑容,一手摟著顧承,一手拉著顧譚。孫元英坐在下首陪著,孫秀英和陸氏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邊,笑盈盈的看著口若懸河的顧譚。

大半年不見,顧譚高了,黑了,也壯實了。他這次奉孫紹之命回來探親,有太多的話要對大父大母和母親說,絲毫沒有注意到顧雍臉上的不悅。孫元英畢竟是做媳婦的,小心謹慎慣了,很快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顧雍平時雖然嚴肅,但是生氣和嚴肅的區別,她還是分得清的。

「阿譚啊,看來你這字還是沒起作用。」

顧譚一愣,看了一眼母親,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字子默是顧雍起的,目的就是讓他少說話,出言謹慎一些,今天這麼侃侃而談,和顧雍的行世準則相衝突了。他歉然一笑:「是我張狂了。其實,我所說的這些事,不過是我見聞中很少的一部分。」

「有什麼張狂的。」陸老夫人卻不在意,笑呵呵的說道:「阿譚啊,你不用在意你大父,他一輩子就這樣,被人欺負了,不敢沖人發火,只有回來生悶氣。與他相比啊,我還是喜歡你阿舅的辦法,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這才是聖人的真意嘛。」

顧譚強忍著笑,不敢吭聲。孫元英等人聽了,也有些尷尬,陸老夫人當著她們這些小輩的面說顧雍的不是,雖然一針見血,但是她們卻不好表示附和。孫紹派人來請孫權去參加新年的祭祖儀式,孫權找人商量,有意無意的遺漏了顧雍這個元老,讓顧雍心裡十分不舒服,他不好表現在臉上,只好自己生悶氣。以他的智謀,當然不會看不出這是孫紹有意無意的在給孫權出難題,連帶著對孫紹有意見也是正常。可是陸老夫人不一樣,陸績在孫紹手下做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上次回來時表現出來的氣色和心情又非常好,陸老夫人現在對孫紹是怎麼看怎麼喜歡,就是聽不得顧雍說孫紹的不是,有點故意彆扭的意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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