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揚帆起航 第十三章 狂士

張溫很乾脆,交待了聯繫方法之後便匆匆離去。孫紹雖然有些可惜,卻也沒有放在臉上,照樣嘻笑如常,周胤卻看出了些端倪,有些鄙視的看著張溫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說了一聲:「小人。」

孫紹拍了拍周胤的肩膀,「阿胤啊,做人要厚道。」

「我不厚道嗎?」周胤翻了翻白眼,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如果不厚道,就不是這樣了,我會當著他面臭他一頓。」

「你還小,沒進入仕途,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孫紹老氣橫秋的拍拍周胤:「等什麼時候你和阿循一樣,你就知道了。對了,現在不能再叫他阿循了,得叫他周將軍。」

周胤眉頭一皺,有些擔心的說道:「我兄長還那樣?」

「你放心,我不怪他。」孫紹嘿嘿一笑,隨即又壞笑道:「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啊,你兄長桃花運來了。」

「桃花運?」周胤不解其意,一臉的茫然。

「大虎喜歡上他了。」孫紹得意的大笑道:「這可是我那小妹妹親口對我說的。」

周胤也跟著笑了一聲,可是笑得很不自然,隨即臉色就變得很難看。孫紹也不理他,他當然知道周胤的臉為什麼難看。大虎刁蠻,孫權又寵她,如果她喜歡上了周循,不管是男女之愛——這好象太早了些——還是小孩子對玩具的那種愛,都決定了周循在大虎對他失去興趣之前,他都不能談婚論嫁,除非他不想帶兵打仗了。悲劇啊,一想到這個結果,孫紹就為周循感到悲劇。

他很清楚,一心想重現周瑜當年榮光的周循不可能有勇氣拒絕這樁婚事,別說大虎長得還不錯,就是她長得跟豬一樣,周循也只能接受這樁政治婚姻。如果說周瑜和孫策之間還接近於平等,周瑜和孫權之間雖有君臣之誼,可是畢竟還有餘威可以仰仗,那麼周循在孫權面前卻是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只有聽命的份。

這是更大的悲劇。

好在這與孫紹無關。

大家都知道孫紹這一次決定經商,以後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就不多了,大橋熱情的留小橋一家吃飯,席間大家都避免去提孫紹經商的事情,生怕他聽了傷心。不料孫紹卻一點也不傷心,他興緻勃勃的描繪著自己的未來,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大橋以為他是怕自己難過,故意做出歡喜的樣子,更是心酸不已,小橋、周玉和大橋心思差相仿,也覺得有些難受,只是陪著孫紹強顏歡笑。

張溫回了自己的住處,推開書房,正在房中看書的沈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回書上,語氣淡淡的問道:「回來了?」

「回來了。」張溫應了一聲,脫掉鞋,在他對面的榻上坐好,靜靜的喝著茶,也不說話。沈玄等了片刻,見他不說話,不免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書,打量著張溫:「惠恕,怎麼了?他不高興?」

張溫笑了,將手中的茶杯輕輕的放下:「孫君很爽快,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並沒有為難我。」

「庸才。」沈玄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重新拿起書:「惠恕這樣的大才都不知道珍惜,他比他老子可差遠了。」

「不然。」張溫搖了搖頭,探身過來,壓住他的書,眼睛盯著沈玄的眼睛:「默之,說實話,要不是想為你讓位,我還真捨不得離開他。」

「那你不要離開就是了,我不稀罕。」沈玄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推開張溫的手,瞥了他一眼:「一個經商的能有什麼出息,虧你還好意思當個寶似的推薦給我。惠恕,你一入官場便也濁了,再也不是那個風流無雙的張惠恕了。」

沈玄是張溫的知交,玩笑開慣了的,張溫倒也不介意,他好整以暇的看著沈玄,過了片刻才笑道:「你休要說這些酸話。我濁了?我濁了又如何?你看著吧,這次大戰結束,論功評賞,我張溫絕對不會被漏掉,再不濟,孫君留下的這個校尉肯定是我的。積以時日,兩千石總是有的。你呢?你放不開父仇,不肯向他低頭,除了出海,你還有什麼路子可走?」

沈玄的眼神一閃,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正常。

張溫呷了一口茶,又接著說道:「你說孫君是庸人?我看你才是庸人。我可告訴你,去荊州與關羽聯姻,是我出的主意不假,可是這次過江與張遼單挑卻全是他自己的主意。別的不說,僅憑這份膽氣,我就敢說他是出類拔萃的。別人處在這個地步,要麼就是一味的藏拙,要麼就是不知進退的強求,難象他這樣以進為退,進入自如的,不多見。」

沈玄歪著頭,一聲不吭。

「我現在懷疑,就算我不建議,他可能也要去荊州的。」張溫忽然說道:「這個人,我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清了。我總覺得,他學左傳春秋好象並不是那麼簡單。」

沈玄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一聲:「那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要是後悔,還來得及。」

「不後悔。」張溫搖搖頭,嘴角挑起一絲得意的笑:「我有得選,你沒得選。」

沈玄氣噎,瞪了張溫半晌,又無可奈何的笑了。

過了幾日,孫紹接到了張溫的消息,說他家的商船已經準備出發。孫紹隨即帶著關鳳以及百名關家親衛辭別了大橋趕往江邊。一看到並騎而來的孫紹和關鳳,沈玄便有些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張溫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收斂一些。

「奉先來得好快。」張溫迎上前去,大笑道。

「哈哈哈……有順風船可坐,我豈能不急。」孫紹翻身下馬,看了一眼沈玄:「這是?」

「我的好友沈玄沈默之。」

孫紹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連忙拱手行禮,很客氣的笑道:「原來是沈兄啊,久仰久仰。怎麼,他也去侯官?」

「是啊,他要去侯官採風,聞說奉先要去侯官領船,便央我引見,想與奉先同行,一路上也好互相照應。」張溫不動聲色的笑著說:「默之頗有其父之風,可謂是刀也妙,舌也妙,書也妙,而且這舌比刀更妙,奉先可要小心一些。」

孫紹聽他說得有趣,倒也不虞有他,爽朗的大笑道:「如此,這一路可不悶了,到時候還要請沈兄刀下留情,舌下留情。」

沈玄扯了扯嘴角,傲氣十足:「不敢。聞說孫君剛剛力戰張遼,這武藝一項,沈玄是不敢在孫君面前放肆的。」

孫紹見他傲氣,心中頗有些不喜,卻囿於張溫的面子不好發作,便客氣了幾句,一起上了船。張家主事的人早已在船上候著,連忙上前見禮。此人名叫張覬,字伯儒,是張家的一個旁枝,年約四十餘,長著一張和氣生財的圓臉,一見到人就滿臉堆笑,看到沈玄時更是多了幾分恭敬。

「有什麼事,你就直接和伯儒說吧,這條路他走得熟。」張溫交待了幾句,便託言公務繁忙,匆匆的走了。孫紹也不客氣,讓關鳳帶著親衛們去張溫專門給他安排的船上查看,自己留在主船上和沈玄閑聊。

沈玄留心打量孫紹,見孫紹雖然客氣,卻沒有一絲招攬之意,便有些失望。他聽張溫說孫紹是個可輔之人,這才從吳縣趕來,剛到建鄴,就聽到孫紹單騎到曹營挑戰的事情,一時便動了心,覺得孫紹也許能完成他心中的夢想,可是沒想到孫紹一副真心經商的樣子,對他這樣鼎鼎大名的才子居然並無招攬之心,更加認定他胸無大志,心裡更是涼了半截,要不是對張溫信任,他幾乎要轉身下船。

孫紹想著自己的心思,倒也沒有太在意沈玄的神態。相比於有幾分傲氣輕狂的沈玄,他更在意張覬,不管是做生意也好,出海也好,張覬的經驗對他來說都是很寶貴的財富,因此他抓緊一切時間向張覬請教。張凱已經被張溫關照過了,再加上孫紹又十分客氣,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除了張家的商業機密,他幾乎是傾囊相授。

這一對比,沈玄更鬱悶了,好在他養氣的功夫夠深,這些年又深居簡出,城府更深,除了那一點傲氣,倒沒有顯出其他的異常來。

晚上,孫紹回到自己的卧艙,由橋月侍候著洗漱完畢,脫了衣服,斜靠在床上,就著燈光,翻起了一卷竹簡。這是張凱在途中寫的一些日記,上面有沿途的一些物產和風土人情,張凱讀過幾天書,文字倒還乾淨,看起來頗為有趣。

「這是什麼啊。」關鳳穿著小衣鑽到被子里,扒在孫紹背上看了一眼:「這麼好看,連睡覺也捨不得放?」

孫紹笑了笑,伸手將關鳳摟在懷裡,親了一下她的耳垂,笑道:「這是一些筆記,上面記了一些沿途的風物,我既然想做生意,當然要了解一些這樣的信息,信息就是財富啊。」

「就算是財富,也有個放手的時候,你喜歡看,就讓小青抄寫一份吧。」關鳳奪過孫紹手裡的竹簡,高聲叫道:「小青,進來一下。」

「唉。」關小青應了一聲,拉開艙門走了進來,很自然的在榻前跪好。關鳳將竹簡扔到她手裡,吩咐道:「你不是在習書嗎?去把這些抄寫一份,夫君留著有用呢。」

「喏。」關小青接過書簡,低眉順眼的出去了。孫紹轉過身,摟著關鳳笑了一聲:「小青最近聽話多了啊,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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