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長安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故地

「大人請放心,各位夫人如今都在蔣府,大小平安連半點傷都沒有,二夫人怕別人來守著不放心,就命老奴回來等候大人……」

未等宋管家說完話,陳羽已經雙膝一屈跪坐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宋管家一驚之下就要上前去扶,卻被戴小樓擺了擺手攔住了,宋管家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也能猜出陳羽現在的心情,便默默的站在陳羽身後,幫他撐傘擋雨。

陳羽坐在地上,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腦中仍舊一片混亂,他原以為,自己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那一天是自己生命中最漫長最痛苦最難熬的一天,可是今時今日,他才知道,與現在的情況比起來,那一天根本不算什麼。

那時候的自己光桿一個,縱使倒霉的死了,也只是一個人一條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是現在不同,他有妻有妾有情人還有兒子,他的命已經和她們的命栓在了一起,誰也離不開誰,丟不開誰,命也不再屬於自己,失去她們,遠比失去自己痛苦的多。

外人只知道,自己是這一家大小的依靠,殊不知,她們才是自己真正的依靠,一個人沒有經歷過無依無靠無牽無掛孑然一身,就無法想像出當年的自己有多麼痛苦,茫然於世,找不到半點牽絆,那種空虛無助,寂寞無奈,惶恐無力……日日夜夜折磨得自己想死。

自己有多麼渴望一個人的關注,多麼渴望一個人的牽掛,多麼渴望一個人的愛,只有自己知道,而她們給了自己這些,讓自己變得真實,讓這個世界不再陌生,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當了十幾年的奴才,也只有這一年,自己才活得像個人,真實的人,不再是個穿越的靈魂。

一把小小的油紙傘怎麼可能擋得住瓢潑大雨?

儘管宋管家已經極力的再遮擋,冰冷的雨水還是不斷打在陳羽的臉上,他卻恍若未知一般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也不動,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那道殘破的府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管家的腰已經酸疼的失去了知覺,他眼看著陳羽的嘴唇有些發紫,心裡急得要命,卻不敢出言打擾,就一個勁的看旁邊的戴小樓,想請他幫忙說句話勸勸。

「啪!」

就在這個時候,陳羽突然跪直了身子,一拳打在了自己身前的青磚地上,然後他看也不看自己拳頭上的鮮血,指天發誓:「我陳羽縱此一生,絕不會讓今日之事重演!」

吼聲在寂靜的院子里回蕩,讓那些正在搜索活口的兵士們為之一震,齊刷刷望向了這個看起來狼狽至極,晃了兩晃才站起來的尚書大人。

陳羽推開了宋管家伸過來的手,自己咬牙站起身來,久跪的雙腿已經麻痹到幾乎失去了控制,他拖著腿別彆扭扭的往外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讓看慣了他從前眼神的戴小樓禁不住皺起眉頭。

這樣的陳羽有些陌生。

見迎面而來的戴小樓一臉詫異,陳羽頓了頓,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一點笑意,他知道自己的眼神陌生。

不過沒關係,慢慢就會熟悉了。

曾經,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嬌妻美妾香茶薄酒,曾經,他為了這種生活而想方設法的擺脫權利爭鬥,曾經,他以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可以高枕無憂,曾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選擇未來。

今時今日,他徹底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想要過的生活恰恰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得最美好的生活,窮人過不得,商人也過不得,當官還是過不得,唯有權傾天下之人,無人能及之人,方可享受。

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可迷茫的?

這個家,這些女人,都是自己責無旁貸的責任,也是今生最寶貴的東西,事到如今,不管為了她們,還是為了夢想,自己都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除了勇往直前,再無他選!

※※※

新皇以孝為先,登基之後,執意要在朝天殿為先皇守孝十日,另外,郭興雖然已經定罪下獄等候發落,可是參與其中的不止一兩個人,再加之尚未徹查清楚的陳登一黨,受到此次叛亂牽連的文武官員足有數百位之多,斷然不是一天兩天便能審問清楚的,因此,新皇下旨罷朝二十天,文武百官皆回家自省,隨時等候陳羽的傳喚,未經皇上特許不得出門半步,否則以謀逆之罪論處。

如今的長安城裡,百業凋零雞犬不聞,靠門睡覺的小夥計打個噴嚏的聲音都能傳出去兩條街,沒辦法,現在正奉先皇喪期,又是徹查亂黨的敏感時期,皇上下旨百官都不許出門,老百姓還哪裡敢隨便上街走動,稍不留神被扣上一個不敬之罪,或者被判成亂黨之輩,那可就是砍頭滅族的大罪,試問天下哪個不怕?

「咯噔咯噔……」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大老遠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車馬上,瞬間吸引了街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勉強維持營業的店面里,無論夥計還是管事都偷偷的探出了腦袋,循聲望了一眼後,就又縮了回去。

現在放眼整個長安城,也就只有一家敢如此明目張胆的出行,不止出行,還要四處奔波,衣食住行幾乎樣樣都要採買置辦,那老管家帶著一票人整天是忙得不亦樂乎。

這家姓陳。

不過不是曾經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陳登,而是短短一年之間就名震大周的文華殿大學士、內閣奏議、工部尚書,陳羽。

別的不說,光看陳府總管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張羅喬遷之喜,就可見這位陳尚書的分量了,不過話說回來,也不能怪這位陳尚書囂張,這喬遷可是奉了皇太后懿旨,並得到了輔佐新皇帝的當朝首輔大人的特批,可謂是囂張的有理有據。

誰讓這皇太后是人家陳尚書的姐姐,首輔大人是陳尚書的岳父呢,說來說去,自打新皇登基,這大周的天下就已經變成人家這兩家親戚的天下了……

「大人,府上明天才能收拾好,您現在就要過去嗎?」

刁子寒的聲音從車外透進來,陳羽閉著眼睛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郭興的兩千精兵把自己原來的府邸糟蹋的差不多了,那種地方修也沒有什麼價值,陳羽本來想要儘快置辦一處府邸,好讓綺霞她們安心舒坦的過日子,蔣府畢竟不是自己的家,上上下下幾十口子住在那裡,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而且,為了今後著想,這次的新府邸必須要足夠大,否則一旦杏兒她們陸續給家裡添了人口,到時候又是生出了許多麻煩,不如一次性解決掉的好,屋子院子多得是,能生多少生多少,多生的有賞。

陳羽想到這裡,嘴角禁不住翹了翹,這個想法倒是好,可是短時間內,卻不好實現,一來,長安城裡幾乎沒有無主的大宅院,二來,若想要新修建一座則需要耗費太多的時間,綺霞她們難免過得不舒坦。

就在陳羽兩難的時候,皇太后柳隱下了一道懿旨,將陳登的府邸直接賜給了他,當時他跪在蔣府的院子里一動不動,直到宣旨的太監把嗓子都快咳嗽啞了,他才回過神來,叩頭謝恩。

送走了太監,他就拿著那道懿旨回了書房,一坐就是一個晚上,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過他,就連本應該在書房裡出現的巧巧都沒了人影,晚飯也沒有人來叫他,整個書房就像是被隔離起來了似的,里里外外都靜悄悄的,讓他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那十分有規律的心跳聲。

月上柳梢的時候,他聽到了外面的一點點動靜,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這個腳步聲他聽了好多年,不用看都能想像出她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左顧右盼的緊張模樣,他這幾個時辰里沒人打擾也肯定是她的功勞。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書房門外,在十來米處停了下來,靜靜的過了好久之後,陳羽才又聽到了腳步聲,沒有距離書房越來越近,而是好像在向左走幾步向右走幾步,走走停停猶豫不決,始終沒有向前跨出一步,就掉頭離開了。

陳羽知道是綺霞,可他沒出聲。

沒有人能比綺霞更了解他的過去,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綺霞的想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來書房的原因,他是知道的。

她的徘徊,也代表著他的徘徊。

只不過,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一些時間來獨自消化這些東西,任何人都幫不了他的忙,因為有些人的用意,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理得清。

比如柳隱。

這道懿旨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大人,到了。」

刁子寒跳下馬車,掀開車簾的同時,陳羽睜開了眼睛,入目正好就是陳府的黑色大門,他下得車來,就站在大門口,久久不動。

陳府門前門前牆高巷深,除非正午時分,否則人站在這裡根本看不到太陽,舉目望去皆是黑壓壓的院牆,筆直的延伸到那看上去方塊大小的光亮的街口,可見陳府的規模之大,寬闊的門臉一側,一排排拴馬樁,整整齊齊光光溜溜,不知道栓過多少匹馬,來過多少輛車,光是陳羽自己都不知道站在這裡多少次。

剛剛上過漆的正大門,越發高大寬闊,讓陳羽走近了都感覺到一股壓迫感,那一尺高的門檻對現在的陳羽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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