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長安 第二百五十二章 新皇

郭興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

如若曹子珍不是廢物,陳羽現在已經死在刑部大牢,又哪裡來得這攻城之危?他又怎麼會被這時事所逼,不得不與與蔣瑜這個老狐狸周旋?

他狠狠捏了捏拳頭,仰頭望著走向自己的蔣瑜,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微微彎腰,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為今之計,見機行事吧。

郭興身後副將見了自己將軍的模樣,一個個也都放下了之前扣在腰間的手,低頭彎腰見禮,那些明盔亮甲的數千兵士更是將手中長矛齊刷刷抵在地面,恭恭敬敬的讓出中間寬敞的大路,直到蔣瑜不疾不徐的從他們身前走過半丈有餘,才再度抬起頭來,長矛高舉,一臉森然。

蔣家的氣勢,郭興的治軍。

讓以鄭將軍為首的諸位關外將軍,也不得不側目低語,滿目的敬佩之色。

「咣當!」

皇城東門只眨了一下眼睛,就又緊緊的合上了眼帘,門外數萬人馬縱使伸長了脖子,也沒來得及看清什麼,臉上不禁露出了遺憾之色。

陳羽應著那聲巨響,吁出了一口氣。

不過,這口氣他出的並不暢快,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口氣,另一半還生生的憋在胸膛里,要等到這道沉甸甸的紅漆大門再度敞開的時候,才能視情況而定。

呼得出,呼不出,還是未知數。

這種時候,別說是像陳羽這般剛剛入朝一年的人,就是那些在這廟堂之上混了半輩子的兩朝老臣,和馳騁沙場數年的鐵甲將軍們,也都免不了要懸著一口氣。

大周朝開國至今,繁盛數百年,外敵擾過逆賊有過,可還從未出現過如今日這般慘烈的局面,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大周天子腳下的長安城就被圍困了兩次,絕對稱得上是曠古絕今了。

要說當今皇上也是明君聖主,年輕時討逆賊平匈奴戰功累累,怎奈歲月不饒人啊,到了晚年竟然落得這般境地,讓這大好江山幾度陷入危急之中……如今,就連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

眾人搖頭扼腕,舉目望著火光映天的未央宮,臉上卻不是意料中該有的凄然之色,正所謂一朝一天子一朝臣,明日的長安,誰人當家做主,誰人執掌朝堂?

郭興?蔣瑜?

亦或者,是那個橫空出世,兩度勤王的陳羽?

諸位將軍時不時的看向陳羽,那眼神中,有警惕,有猜度,有嫉妒,也有諂媚……

陳羽緩緩閉上了眼睛,恍若未知一般,心中只想起了一個不久之前與自己把酒訴衷腸的人。

王大人,你現在後悔了沒有?

如果你知道自己前腳邁出長安城,皇上後腳就被困死在未央宮,而這一切皆因你所留下戶部空缺而起,你還會辭官嗎?

以你的性子,定是要死在金殿之上,也不願意與皇上在九泉之下再做君臣……這就是造化弄人啊!

陳羽相信,如果王鴻活著,此時此刻,他定會伏地慟哭悲痛欲絕,而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滿眼的算計。

陳羽不願意看他們,不是因為討厭他們,而是自己眼中亦是如此。

此刻的長安城未央宮,只有成王敗寇,沒有忠奸善惡。

而他只能成,不能敗。

「吱嘎嘎嘎……」

半個時辰之後,那個讓眾人望眼欲穿的東門,終於再度張開了緊緊咬著的牙關,刺耳沉重的聲音猶如一柄柄利刃似的扎在眾人的心頭,讓原本就異常安靜的城門外,靜如荒野墓地。

可是那一雙雙精光迸射的眼睛,卻要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亮逼人,它們齊刷刷投向隨著郭興走出來的蔣瑜。

蔣瑜依然如進去時那般泰然自若,看不出他經歷了什麼,不過他手中卻是多了一件明晃晃的東西,看起來沒有任何光彩,卻比任何東西都來得刺目,不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還換來了一陣陣極力壓抑著的驚呼聲。

「先皇遺詔在此,眾人聽旨!」

蔣瑜手執明黃聖旨,一聲高呼,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的眾人了握了握拳頭,開始面面相覷起來,不為別的,光是那遺詔兩個字就足以驚得眾人心膽俱顫。

陳羽打從睜開眼睛起,就直勾勾的盯著那道遺詔,目光如炬。

遺詔,嗎?

既然皇上真的已經死了,那麼她怎麼樣了?

※※※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殿威嚴,龍椅刺目,未央宮似乎依然如故。

可是這站在金殿上的兩列朝官卻已然有了不小的變化,不論文官武將額頭腰間都繫上了整整齊齊的白帶,雖然乍一看上去滿目皆白,可是仔細瞧瞧就知道又多出了不少的新鮮面孔。

他們中有些人原本也在這金殿之上,只不過原來的位置實在是太不顯眼了,以至於經常被人忽略掉,如今卻堂而皇之的站在了那些曾經顯赫一時的重要位置上,距離龍椅所在的御台又走進了不知道多少步,終於可以清清楚楚的辨別出皇上的表情了。

可是皇上卻不再是之前的那位了。

按說,皇家子嗣到了十二三歲的年紀也已經應該明白些治國之道,更別說是心機城府了,完全不應該如座上的那位小皇帝這般,雖然身子坐得端正筆直,可是目光卻飄忽的很,別說是直視群臣了,就是連群臣身後的兩排盤龍金柱都不敢盯著看。

陳羽站在前列將之看在眼中,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這也不能怪小皇帝,滿朝文武皆知,不管文成武功,三皇子和七皇子都是太子的不二人選,除去他們兩個,還有至少三個拿得出手的皇子……可是如今坐在這龍椅上的卻是這個默默無聞的十皇子。

要不是昨晚收兵後,聽了自己岳父蔣瑜的介紹,陳羽都不知道這個十皇子是從哪裡蹦出來。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十皇子的確是如今這把龍椅上最需要的人。

十皇子的母妃本是個卑微宮女,原本連皇上的腳趾都碰不到,可是好巧不巧遇到了大宴群臣後醉酒而歸的皇上,當即就被正法在御花園,然後又好巧不巧的就懷上了龍種,一生還就是皇子……不過可惜,大周朝不缺皇子,大周皇帝也不缺美人,再加之生母一介平民出身,雖然生了皇子也只得了個貴人的封號,十皇子基本上就是一個就連皇上都快要忘記了的兒子。

試問,還有誰會比他更適合做傀儡?

沒有。

所以,他才能成為陳登一早就選定了的新皇,然後又被郭興認可,最後終於被蔣瑜捧上了皇位。

何為命數?此為命數也。

就在陳羽為之感慨的時候,山呼萬歲拜見過新皇的百官已經起身,站在小皇帝旁邊的太監總管向著龍椅上的皇上施以一禮,十三歲的小皇帝就彷彿練習過了似的,非常配合的點點頭,只不過點頭的動作極其生硬,不過現如今根本沒人計較這些。

相對於一個平庸無能膽小怯懦的少主而言,百官更關心這個輔佐少主執掌大權的人是誰,或者說,是哪幾個人。

畢竟事關榮辱生死啊!

他們一個個看似口觀鼻鼻關心,其實眼睛都在瞄著那道新皇登基後的第一道聖旨。

「蔣瑜接旨!」

「臣在。」

已經站在百官首列首位的蔣瑜上前一步,對著小皇帝躬身施禮,叩拜接旨。

陳羽微微頷首,聽著太監總管扯著嗓子賣力氣的宣讀,眼睛暗自瞄向與岳父蔣瑜對面同位站著的郭興,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旨意的內容,陳羽早在昨晚就知道了。

昨晚,蔣瑜在東門拿出的那道先皇遺詔,不但將皇位傳給了十皇子,還冊封了淑德妃為孝賢皇太后,本來陳登還被列入了託孤重臣的名單,可惜他有負先皇所託,舉兵造反,並被郭興當場誅殺,那遺詔上也就只剩下了三個名字。

蔣瑜、郭興、陳羽,蔣瑜在先,陳羽墊底。

當然了,這些不過是應付眾人的說辭而已,事實上卻大相徑庭。

其實,從陳羽看到蔣瑜拿出先皇遺詔的時候起,他就知道那詔書必定是假的,當蔣瑜昨晚提出,由郭興和陳羽兩方各派人馬分守皇城四門的時候,陳羽當即答應,沒有與處心積慮要除掉自己的郭興起半點衝突。

然後,陳羽就直接跟著蔣瑜蔣遙進入皇城,為先皇料理後事,期間才知道皇上已經被陳梧毒死,陳登父子偽造的聖旨也已經被他和郭興共同銷毀,拿出來的那份先皇遺詔則是按照兩人達成的協議重新草擬的。

套用蔣瑜的話來說,郭興很不甘心。

如果他願意與人共享天下大權,就不會殺死陳登父子,相對於和蔣家這棵蒼天古樹合作,他更喜歡陳登這棵樹根尚淺的百年大樹。

可他別無選擇。

陳羽兵攻打東門,不但毀掉了他獨攬大權的夢想,還將叛軍的嫌疑扣在了他的頭頂,如果他不聽從蔣瑜的提議,平分天下,而選擇與東門外的人馬撕破臉,那不用任何人說什麼,他就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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