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上一層,地獄

借著門口透進的陽光,方木看到腳下是一段通往地下的水泥台階,大約有三十多級。方木小心地一級級走下去,才走了幾步,腳下的路就完全看不清了。回過頭,鐵門那裡的光線只剩下窄窄的一條。他猶豫了幾秒鐘,咬咬牙,用腳尖慢慢試探著,繼續走下去,足足一分鐘後,終於踏上了一片平坦的水泥地。

周圍漆黑一片,靜得可怕。方木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竭力向四處張望著,無奈視力所及之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黑暗彷彿有質感一般,層層包裹住這個孤獨的闖入者,方木很快就感到這黑暗的分量,身子越來越重,雙腿竟有些發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地下室里太冷,方木的全身都在戰慄著,他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上下打架。忽然,他想起自己身上帶著打火機,急忙在身上摸著。

找到了,掀開機蓋,一撥打火輪,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方木手中跳了出來。方木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廳里。

大廳全部由水泥澆築而成,呈長方形,除了牆角處堆了幾張破桌子之外,什麼都沒有。正前方的牆壁似乎跟周圍灰黑色的水泥牆不太一樣,搖曳的火光中,看起來似乎是一道門。方木抽出軍刀,深吸一口氣,慢慢向前走去。

果真是一道門,兩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合攏在一起。方木把手放在冰冷、粗糙的把手上,感覺沒有什麼灰塵。看來不久前還有人來過。他嘗試著用力一拉,鐵門發出難聽的「嘎吱嘎吱」的聲音,打開了。

一股更加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嗆得方木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站在原地,借著打火機的微弱火光,觀察著自己前方的景象。

面前似乎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搖曳不停的火光中,走廊的牆壁似乎也在晃動。方木突然感到難以遏止的心慌,手中的打火機也顫抖起來。

掌心感到軍刀那粗糙的握把,心緒才稍稍平靜了些。方木定定神,竭力不去看那黑洞洞的走廊盡頭,用打火機四處照著。

前方几米處,左右兩邊各有兩扇打開的鐵柵欄門,裡面是大約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間,能隱約看見裡面堆著破破爛爛的桌椅。右側的拱形門上有一塊發白的地方,仔細看去,是污漬斑斑的中華民國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圖案,下面有一個破損不堪的「1」。方木把打火機照向左側,郷門上有同樣的圖案,只是下面的數字變成了「2」。

明白了,這裡就是監房。如果沒猜錯的話,邰偉應該就在右側第四間監房裡。也就是7號監房。想到這些,方木心急起來。他舉著已經燒得有點燙手的打火機,一步步向前走去。

腳下的地面已經不是水泥的了,踩上去會有輕微的顫動,鞋底的砂石蹭在上面,有刺耳的金屬磨礪的聲音。方木借著火光,隱約看見腳下是細密的鐵網。這大概是當年為了能夠讓看守同時警戒上下兩層而設計的。

方木邊想著,邊盯著前面越來越近的3號監房,腳步不停。突然,他感到踩上了一片與鐵網的質地完全不同的地面。當他意識到那可能是一塊腐朽的木板的時候,整個身子突然往下一沉。

「嘩啦啦」一陣巨響,方木連同那塊被踩斷的木板跌落到地下室的底層,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

這一下可把方木摔得夠嗆,足足有幾秒鐘的時間,方木感到胸口疼得幾乎要窒息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轉著身子,終於勉強吐出一口氣,隨之而來的就是劇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方木喘息著爬起來。眼鏡不知道摔到什麼地方去了,眼睛也被灰塵迷住了。方木用一隻手拚命地揉著眼睛,另一隻手在地上胡亂劃拉著,還好,他很快就摸到了軍刀。把它握在手裡,方木稍稍心安了些。很快,打火機也摸到了。

方木撥亮打火機,向上照照,才發現三米左右的上方有一個正方形的大洞,下面連著一架金屬梯子。這大概是上下兩層之間的通道,原來應該有一個可以活動的金屬蓋子。後來的人大概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在上面加蓋了幾塊木板。估計是時間長了,加之這裡陰暗潮濕,木板早就朽壞了。

方木活動一下手腳,感覺沒什麼大礙,就拿著打火機四處照著。

這裡應該是水牢。方木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塊水泥平台上,下面是一個巨大的水泥池子,足有將近兩米深。池中空無一物,能隱約看見池壁上排列著一些鐵環,大概是當年為了栓住囚犯用的。前面還有一個水泥池子。方木沿著平台慢慢走過去,在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另一個水泥池子的輪廓一點點清晰。突然,方木發現池底似乎有什麼東西。

那東西黑乎乎的,看起來像個柜子。方木捏緊軍刀,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過去。走到正對著它的位置,方木把握著打火機的手臂盡量伸長,同時睜大眼睛,竭力張望著。

一瞬間,方木感到呼吸停止了,而心臟卻劇烈地跳動起來。

那是一個鐵籠,而籠子里,似乎有一個人!

方木定定神,顫巍巍地小聲喊道:「喂——」

喊聲在空蕩蕩的水牢里被無限放大,來回撞擊在牆壁間,響亮得可怕。可是那個人卻一動不動。

他是誰?還活著么?

方木用打火機照照四周,火光所及的地方沒看見可以下到池子里的台階。他猶豫了一下,蹲下身子照照腳下的池底,一咬牙,跳了下去。

「嘭!」

池子比自己想像的要深些,方木感到兩腳被震得生疼。落地後,他沒敢馬上走過去,而是蹲在那裡傾聽著周圍的動靜,同時迅速用打火機把周圍照了一圈。確認身邊再無他物後,他才慢慢站起身來,握著軍刀,一步步向鐵籠走去。

不錯,那籠子里的確有一個人。火光太微弱,方木無法肯定那個人的性別。他一邊緊緊盯著那個人,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

距離鐵籠越來越近,那個人的輪廓也漸漸清晰。是個男人,蜷曲著側卧在鐵籠里,背對著方木。那件鐵灰色的毛衣看起來很眼熟……

搖曳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男人花白的頭髮。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難道是……

他不顧一切地繞到鐵籠另一側,蹲下身子,把打火機向男人的臉上照去。

是喬老師!

一時間,方木不知道到底是驚是喜,是悲是怒。他急忙跪下來,用力搖晃著鐵籠,大聲呼喊著:「喬老師,喬老師……」

頭髮蓬亂,已經瘦脫了相的喬教授在方木的動作下前後搖晃著,緊閉的雙眼卻始終沒有睜開。

他死了么?方木把手伸進去,探在喬老師的鼻子底下。幸好,還能感到微熱的氣息。他把軍刀揣進兜里,一隻手抓住鐵籠,另一隻手的拇指按住喬老師的人中,死命地掐著。

「喬老師,你醒醒,喬老師……」

不知過了多久,喬老師的手忽然動了一下,嘴裡也發出了「唔唔」的聲音。方木欣喜若狂,急忙用手托住喬老師的頭,儘力把他扶坐起來。喬老師咳嗽著,綿軟無力地靠在鐵籠上。

幾分鐘後,喬老師的呼吸稍稍平復了一些,眼睛也慢慢睜開了。曾經明亮睿智的雙眼此刻渾濁不堪,喬老師緩緩轉動眼球,獃獃地看了方木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是你?」

「是我,喬老師,我是方木。」方木急切地問道,「您怎麼會在這兒?」

喬老師搖搖頭,嘴角牽出一絲苦笑,「唉,別提了。」他嘆了口氣,「我老了,老糊塗了。我以為我能勸說他去自首,我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聽話、上進的學生。」

「別說這麼多了,喬老師,我帶您離開這兒!」方木扶著喬老師靠在鐵籠上,起身反覆打量著這個鐵傢伙。

鐵籠加上喬老師,足有兩百多斤重,移動起來很困難,更別提把它移上水池,再弄到上一層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鎖打開,先把喬老師救出來再說。方木掂掂鐵鎖,很有分量。他掏出軍刀,把刀刃插進鎖臂里,稍稍用力就知道行不通,不僅撬不開鎖,而且很有可能把刀折斷。方木想了想,上層堆放破舊桌椅的監房裡,也許能找到鐵條之類的東西。他蹲下身子對喬老師說:「您等我一會兒,我找點東西想辦法把鎖弄開。」

話音未落,就聽見頭頂上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

一道光線直射下來,正照在蹲在鐵籠邊的方木臉上。方木被晃得一陣眩暈,他忙用手遮住眼睛,向上望去。頭頂的天棚出現了一個正方形的大洞,一隻手電筒正向下照著。

地下室里還有另一個人!

儘管被手電筒光晃得頭昏眼花,方木還是依稀能夠辨得那是個男人。

「你是誰?」

那人並不回答,而是「嘿嘿」地笑了兩聲。方木的心底霎時一片冰涼。他知道那是誰了。

沒容他多想,那男人的手中多了一件東西,頃刻間,一股帶著刺鼻氣味的液體從上面淋了下來。方木本能地一閃,還是有一隻袖子被淋上了那種液體。而籠子里無處躲藏的喬老師則被淋了個透。

方木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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