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延禧宮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求回報

小嘉嬪竟一語成讖,自忌日後,弘曆不再踏足延禧宮,甚至不許旁人在他面前提起魏瓔珞的名字。

明玉心裡著急,特地帶著厚禮去找了李玉,來來回回好幾次,李玉終於漏了一點口風:「皇上還在生氣呢。」

「李總管!」明玉急道,「明明是小嘉嬪陷害令嬪,怎麼皇上還在生氣?」

「陷害是真,從前富察大人求娶魏瓔珞也是真呀!」李玉笑眯眯道。

明玉吶吶半天:「可,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皇上納令嬪之前,不是也都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親眼瞧見那兩人站起一塊兒,又是另一回事兒了。」李玉一邊說,一邊抖了抖手裡的衣裳,意有所指道,「哎,多好的料子,多好的手工,但皇上穿過一次,就不想再穿了,只好收起來嘍。」

連衣裳都只穿一次就換,更何況是女人。

明玉心事重重的回到延禧宮,一路行來,只覺得滿目蒼涼,院子里沒人,耳房裡沒人,茶水間里沒人,最後進了內殿,見魏瓔珞喝口茶都得自己倒,氣得沖了過來,一邊為她倒茶,一邊大叫道:「人呢?都死到哪裡去了?」

「明玉姑娘。」好不容易出來一個人,卻是那個偷兒小全子,只見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那些人都被內務府差走了。有說鍾粹宮要人修房頂的,有說承乾宮要清理內院的,還有御花園洒掃也缺人……」

明玉越聽越火:「內務府各處都有人幹活,怎麼差遣起延禧宮的人了!」

「明玉姑娘,您還不明白嗎?」小全子嘆了口氣,「主子受皇上冷眼,延禧宮沒了指望,大家還不各謀出路?」

明玉聞言一呆,身旁,魏瓔珞忽然問他:「你怎麼不走?」

患難見真情,她與明玉倒是有真情在,這個偷兒又是怎麼回事?

小全子撲通一聲跪她面前:「奴才背叛了您,得罪了純貴妃,又出賣了小嘉嬪,這樣一個人,到哪兒都沒有活路。所以,就算主子住冷宮,奴才也要奉陪到底。」

魏瓔珞突然笑了:「你這個奴才,竟說得如此直白,真是有膽識!」

小全子:「主子誇獎,奴才愧不敢受。」

明玉卻看不得他:「就算全宮奴才死絕了,主子也不會用你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你自己收拾東西,馬上滾!」

小全子仍乖順的跪在地上,頭也不抬道:「主子,奴才是辦錯了事,但紫禁城就是紫禁城,捧高踩低、背叛傾軋是常事,經此一事,奴才小辮子都握在主子手上,再也不能背叛了。所以,主子要用了奴才,就是找了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啊!奴才願意為您看家護院,誓死效忠!」

魏瓔珞嘆息:「可惜我這道門,已經不需要狗看著了。」

小全子忽笑了,竟比她還有信心:「主子,皇上只是一時想岔了,將來想明白了,主子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千萬不要氣餒啊!」

「純貴妃娘娘駕到!」

魏瓔珞忙一抬手,止了兩人的話頭,然後起身相迎:「嬪妾給純貴妃請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純貴妃,看起來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顯而易見,她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魏瓔珞的痛苦之上。

隨便尋了一張椅子坐下,與魏瓔珞閑話家常幾句之後,純貴妃便圖窮匕見,她轉頭看了玉壺一眼,玉壺會意,捧上來一盤針線與綢緞。

魏瓔珞不解其意,抬頭看向純貴妃。

「人人都說令嬪是綉女出身,綉品惟妙惟肖,巧奪天工。」純貴妃笑道,「前些日子,本宮特意尋了一幅你的綉作送去壽康宮,太后十分歡喜,囑你為她綉一幅觀音大士像。」

魏瓔珞再不堪,也是一宮之主,純貴妃竟將她當成一個綉女,一個下人使喚。

「純貴妃。」明玉當即為魏瓔珞抱不平,又不好直接拒絕,便另尋借口道,「我家主子從前手受過傷,只能做些粗淺的活兒,觀音大士這樣精緻的繡像……」

這也不算借口。

魏瓔珞一生坎坷,幾乎都寫在她的手上。有鐵水燙出來的傷口,有雪地里凍出來的凍瘡,有日夜不停洗刷馬桶留下來的舊創,林林總總,各種傷疤,就算用最好的藥膏也去不掉,已經似樹木的年輪似的,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成了她手的一部分。

純貴妃卻不管那麼許多,只淡淡道:「本宮已在太后面前舉薦,難道現在要去告訴太后,你不行嗎?」

明玉還要開口推辭,魏瓔珞卻一個眼神止了她的話,然後對純貴妃笑道:「純貴妃,這幅繡像多久獻給太后?」

純貴妃笑眯眯道:「不長不短,一個月。」

明玉:「你——」

一個月?一個月能綉出張帕子就不錯了,還想綉個觀音像,純貴妃這純粹是在為難人!

魏瓔珞卻笑容如初:「貴妃娘娘放心,嬪妾必定竭盡所能。」

送走純貴妃,明玉將門一關,咬牙切齒道:「她分明是來落井下石的,你怎能輕易答應呢?」

「純貴妃已經挑明,繡像是為太后而作,若我公然拒絕,便是對太后大不敬,她正等著抓我的把柄。」魏瓔珞拿起桌上的針線,臉色凝重道,「去,把蠟燭都拿過來。」

夜裡,延禧宮中亮起一簇燭火。

宮中物資短缺,連最尋常的蠟燭都要省著用,故而魏瓔珞故意將燈芯撥暗了些,這樣就能讓蠟燭燒得更久一些。

在這樣黯淡的燭火下刺繡,在所難免的……會刺傷手指頭。

「嘖!」魏瓔珞皺了皺眉頭,將受傷的手指放進嘴裡吮了一下,等到手指頭不再流血,就繼續落針刺繡。

她不睡,明玉自然也不肯睡,陪在旁邊,哪怕雙手不停搓著胳膊,依然覺得冷,於是打開炭盆,想要將炭火撥旺一些,卻發現裡頭的炭火早就沒了。

明玉心中一酸,左顧右盼了片刻,從床上抱來一床被褥,嚴嚴實實地蓋在魏瓔珞肩上,然後將自己當成炭盆,緊緊偎在她身旁,為她取暖。

「你這樣,我都刺不了綉拉。」魏瓔珞笑著,卻也沒有推開她。

明玉本想一直陪她到天亮,但漸漸的,眼皮子越來越沉,不知不覺間,就靠在她肩上睡過去了,夢中溫暖如春,她猛一睜眼,卻發現並不是夢,屋子裡是真的溫暖如春。

「噓。」小全子蹲在地上,豎起一根手指頭,「小聲點,主子剛睡著。」

魏瓔珞累得可慘,窗外已經隱隱透出一絲曙光,她才合上眼,抱著繡像躺在了床上,似乎要一睜眼就繼續手中的綉活。

明玉極心疼的為她蓋好被子,目光一轉,落到小全子腳下的炭盆上,明亮的炭火在炭盆內不停舔吐,卻無一絲刺鼻煙味,顯是上好的無煙炭,她不由得又驚又喜,壓低聲音道:「小全子,你很好!」

小全子只是對她笑笑,並不多言。

若只是一盆炭火,明玉還不會起疑心,只當他在內務處有人,那人也肯給延禧宮一個面子,不給其他,好歹給點炭火過冬。

但很快,明玉就覺得不對。

用膳的時候,小全子送來熱鍋子,對現在的延禧宮而言,能在大冬天吃上一口熱飯熱菜不容易,但揭開鍋蓋,卻見裡頭有葷有素,不但有燒得入味的東坡肉,還有冬天難見的白菜,不僅明玉,連魏瓔珞都覺得有些吃驚,問他:「小全子,你哪兒弄來這樣好的菜?」

小全子一口咬定:「內務府領的。」

甚至到了夜裡,魏瓔珞繡像綉到一半,忍不住捂嘴咳嗽了兩聲,他竟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盒上好枇杷膏,遞給了魏瓔珞。

魏瓔珞若有所思,明玉卻沒她那樣的城府,第二天就將小全子喊到一處,質問道:「你哪兒來的枇杷膏?」

小全子一臉無辜:「內務府領的。」

又是內務府?明玉冷笑一聲:「你撒謊!我一早去領,就被內務府各種搪塞,我都領不到,更何況是你?」

小全子啞口無言。

「還有那盆炭火。」明玉咄咄逼人道,「我事後去倒的事後,發現裡頭還加了松柏香,只是主子專心刺繡,一時沒有留意,小全子……這東西也是內務府給的?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去告訴主子!」

小全子忙拉住她:「不不不,不要去!這是索倫侍衛給的!」

明玉心裡原有諸多猜忌,甚至懷疑過是皇上,卻沒想到,最後從他嘴裡說出來的,竟是這個人的名字……

「怎會是他呢?」明玉忍不住喃喃自語。

對他,其實心中有愧。

兩人之間有私情,海蘭察是情,她卻是私。

先前就利用這份感情,從他嘴裡套取了純貴妃要開江南市的消息,然後交到魏瓔珞手上,策划出了後頭的一切。

事情辦得極為順利,魏瓔珞卻半勸半囑她:「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了,免得耗盡了你兩之間的情分。」

「明玉姐姐?」小全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明玉回過神來,神色複雜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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