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延禧宮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鏡欲重圓

小全子是個慣偷。

贓物如何運出去,運出去之後,又要在何處銷賬,他再清楚不過。

能賣,自然也就能買。

純貴妃絕想不到,宮市上的那些贓物,有一樣算一樣,全是魏瓔珞托小全子從宮外給買回來的。

「奴才不敢居功。」小全子跪在地上賠笑道:「奴才只會跑跑腿,主意都是主子想出來的,真是妙啊,一招移花接木,打得純貴妃措手不及!」

魏瓔珞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繡花褡褳丟給他:「賞你的。」

小全子大喜過望,他若不愛財,也不會做出先前那些事,當即抬手接了,千恩萬謝:「多謝主子恩典!從今以後,奴才上刀山……」

「又是上刀山下油鍋那一套說辭?」明玉癟癟嘴,「你不膩,我們娘娘也聽膩了。」

小全子一楞,正要換一番說辭,結果一抬頭,就見魏瓔珞似笑非笑看著他,別有深意道:「本宮記性很好,你說過一次,本宮永遠都記得,如果以後你說記不得了……本宮也會讓你記起來。」

小全子忽覺背上一涼,將額頭磕在地上,哆哆嗦嗦應道:「是,奴才,奴才不敢忘。」

魏瓔珞揮揮手,讓他下去。

人一走,明玉就再不掩飾,興高采烈道:「瓔珞,晌午你沒瞧見純貴妃的臉色,看到有贓物的瞬間變得煞白,哈,被太后詰問的時候,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可真是解氣!」

魏瓔珞微微一笑,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暗含殺機:「那遍布紫禁城的流言是誰放出來的?除了小嘉嬪,還有她在推波助瀾,我自然也要讓她好好嘗一嘗,這人前人後被人議論的滋味。」

散播謠言這種事,純貴妃能做,魏瓔珞自然也能做。

況且此事也不算謠言,那麼多雙眼睛看見,那麼多雙耳朵聽見,只需稍稍推波助瀾一下,便能傳得人盡皆知。

「混賬!」

鍾粹宮裡,一張古琴從桌上推下來,弦斷音絕,純貴妃渾身發抖道:「本來精心準備要討太后歡心,如此一來,別說有功,不記過就萬幸了!」

「哇……」六阿哥正在旁邊玩,被她一嚇,忍不住皺著鼻子哭了起來。

玉壺忙讓乳母將六阿哥抱下去,然後上前安慰:「娘娘息怒……」

「息什麼怒!」純貴妃又將一盒棋子推到地上,棋子如雨,打在地上滴滴答答,她的眼淚也滴滴答答,「如今人人都說,太監們私下裡用我籌備的宮市來銷贓,說不準裡頭有什麼貓膩,我多年的好名聲,一朝都喪盡了!」

「娘娘莫急。」玉壺忙道,「太后和皇上還是相信您的,只是面子上過不去,等再過一陣子,風頭過去也就好了!」

「魏瓔珞從前就愛橫衝直撞的,去圓明園呆了兩年,開始耍陰招了!」純貴妃冷笑,「一開始是扮作沽酒女,穿一身不成體統的衣裳去勾引皇上,再來就是在江南市裡……仔細想想,要不是明玉那一聲,不會喊來那麼多人。」

純貴妃捂了捂心口,竟是氣得心肝發疼。

除了疼,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惶恐。

「此人留不得了。」純貴妃沉下聲道,「明玉一定將七阿哥的死因告訴了她,絕不能讓她再得寵下去,否則這宮裡……再也沒有本宮與六阿哥的立足之地。」

「娘娘是想……」玉壺若有所覺。

「三日後,就是先皇后的忌日,魏瓔珞一定會去長春宮悼念,想必富察傅恆也會去。」純貴妃忽然轉頭看她,目光詭異,壓低聲音道,「本宮忍不住想,這麼好的機會,這兩人會不會又約在一處見面呢?」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傅恆尚不知一場針對他的陰謀正在醞釀,他正翻箱倒櫃,幾乎將整個書房給翻過來。

「少爺。」青蓮立在門口,手裡端著一盤茶點,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您在找什麼?」

「香囊。」傅恆頭也不回,繼續翻動眼前的箱子,「我的香囊呢?」

一隻略顯陳舊的香囊遞到他臉頰邊,青蓮拿著香囊,有些忐忑不安的說,「少爺,您先前換衣服的時候掉下來了,奴才瞧見髒了,便拿去清洗了一下……」

傅恆一把奪過香囊,總是溫文爾雅的面孔,第一次變得這樣冷厲:「以後不要亂碰我的東西!」

他將香囊重新放回衣里,貼近胸口的位置,珍而重之的模樣,就彷彿剛剛放回去的不是香囊,而是他的心臟。

「……好了。」傅恆轉過頭,對青蓮淡淡道,「你出去吧。」

有些人喜歡將自己的悲傷展示給別人看,也有的人喜歡藏起來獨自悲傷。

傅恆是後一種人。

斥退青蓮之後,他獨自坐在窗戶旁,將香囊摸出來看,一看就是一個時辰,直到身後的書櫃忽然傳來一個響聲,他猛然回頭:「誰?」

那書櫃立刻又不動了。

傅恆長身而起,右手搭在腰間佩劍上,利劍出鞘,一片雪光。

他一步步走向衣櫃,一愣過後,歸劍於鞘,轉頭喊道:「管家!管家!」

門扉開了,管家快步而入:「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傅恆抬手朝前一指,只見書櫃與牆壁的縫隙間,藏著一個小小孩童,正瞪大眼睛看著他們——竟是福康安。

「小少爺怎麼會在這兒?」傅恆問道。

「啊呀,小少爺,可算找著你了!」管家見了他,也是滿目驚訝,「少夫人都快急瘋了,正滿院子找你呢!」

一邊說,他一邊過去抱福康安,豈料福康安仗著自己身體小,一個勁兒往縫隙裡頭躲,就是不肯讓他碰一下。

琢磨著這孩子可能認生,傅恆便吩咐道:「你去告訴乳母,叫她來把孩子帶回去。」

管家:「是。」

管家匆匆走了,屋子裡只留下這父子兩個。

傅恆知道這孩子的底細,可以不恨他,卻也無論如何也喜歡不來他,便如往常一樣,對他視而不見,徑自回書桌旁看書去了,沒一會兒,忽然低頭一看。

——一隻小手扯著他的衣角。

順著那隻小手,傅恆慢慢看向那張略帶期望的小臉。

「你想要什麼?」傅恆問。

這孩子轉頭看了眼桌子,上面是青蓮先前送進來的那盤茶點,豆綠色的糕點色澤鮮艷,如同枝頭新發的嫩葉,捏成一隻只小團,精緻又可愛。

「想吃自己拿。」傅恆道。

這孩子倒也規矩,得他允許,才伸手去拿,只是桌子太高,他個子又太矮,努力踮起腳尖,卻半天也夠不著上頭的糕點。

傅恆無奈一嘆,伸手將他抱在膝上,拿了一塊綠豆糕餵給他吃。

吃到一半,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爾晴匆匆而入,一見這一幕,二話不說衝過來,將吃剩一半的綠豆糕從福康安嘴邊拍落,然後緊緊將這孩子抱在懷裡,怒道:「富察傅恆,你想幹什麼?」

傅恆淡淡道:「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爾晴掃了眼地上那半塊綠豆糕,猜忌之色從她臉上一閃而過。

傅恆原以為自己對她以及夠失望了,沒想到她還能讓自己更失望一點。自嘲一笑道:「我不是你,不會傷害無辜生命,更不會把孩子當做復仇的工具。」

爾晴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剛剛的確起了疑心,懷疑是傅恆悄悄將人抱走,又悄悄在糕點裡下手腳,以剷除福康安這「孽種」。

但傅恆終究是傅恆,他不是別人,更不可能是爾晴這種人。

「喜塔臘爾晴,既然做了母親,就應該負起責任,不要任孩子亂跑。」傅恆起身朝門外走去,他厭惡爾晴,甚至已經到了難以忍受跟對方共處一室的地步。

就彷彿隨著她的呼吸,空氣都會變得渾濁難聞起來。

「爹。」

腳步一頓,傅恆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過頭。

福康安抱著母親的脖子,眼睛卻筆直看向他,裡面充滿天真與孺慕。

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傅恆終是一扭頭,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身後,杜鵑悄悄靠近爾晴,低聲道:「少夫人,您看少爺對小少爺多好呀,您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爾晴抱著福康安的手僵了僵,自是不可能將真相說出來,只隨口敷衍:「沒什麼。」

「少夫人。」杜鵑苦口婆心地勸,「少爺性子好,家世好,如今又立下戰功,身居高位,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您,怎麼您身在福中不知福,處處和少爺生氣呢? 就算有千百種誤會,看在小少爺的份上,也該早早化解了!」

你懂什麼?爾晴心想:正是有這個孩子,我們之間的恩怨才永遠無法化解。

杜鵑不知當中內情,真當這兩口子是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出不痛快,這主子過得不安身,當下人的自也過得如履薄冰,若能讓他們重歸於好,對他們對所有人都好,於是繼續勸起來。

「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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