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城門失守(三)

「執子之手,方知子丑,淚流滿面,子不走我走。好笑不,親愛的?啊,還不笑,那我再說一個,我就要哭,我就要鬧,一宿一宿不睡覺,手裡拿瓶安眠藥,拿根小繩要上吊。再丑也要談戀愛,談到世界充滿愛,哈哈!」

青澀男子說笑,自已笑得前俯後仰,床上的花樣女孩噘著嘴,對著他直翻白眼。

隔壁病床上的池小影到是忍俊不禁地笑了,一笑,扯動傷口,她噝噝地抽著冷氣,忙抿緊嘴。

這是一間普通的病房,有三張病床,中間的過道上硬擠進了一張摺疊的行軍床,是青澀男子晚上睡的,不過,昨晚他體貼地把床讓給了夏秀芬。

青澀男子與女孩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都在技校讀書,糊裡糊塗的,女孩懷孕三個月了才發覺。月份太大,只好做引產手術。兩個孩子到無所謂,只是兩家家長一幅灰頭土臉的樣,臉上的表情都伸展不開來,看誰眼神躲躲閃閃的。

手術過去三天了,女孩恢複得很好,青澀男子奉母親之命,給她送雞湯過來,不知哪裡惹惱了女孩,女孩賭氣說不喝雞湯,男子信以為真,自已幾大口把雞湯給喝完了,女孩這下真氣了,半天都沒理男子。男子撓撓頭,後知後覺地陪著笑臉,逗女孩子開心。

「我又不是人民幣,你幹嗎黏著我?」女孩火氣仍然很大。

「親愛的,你不知道這世上令人不能自撥的,除了牙齒就是愛情嗎?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下啦!」

不行了,不行了,池小影狠狠地咬著嘴唇,她又想笑了。這對孩子也許還沒體會到生活的無奈,不懂愛的沉重和責任,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不諳世事的快樂著。單純地愛,不帶任何物質和目的,只為愛而愛。

真羨慕呀!池小影嘆了口氣,她在這樣的年紀,沒有過這樣的快樂。對著戀人任性地講話,鬧小彆扭,賭氣,然後由他哄著,說些甜甜蜜蜜的話逗著自已。沒有,沒有,她與宣瀟所謂的戀愛,只是如奉命行事般,他是指揮者,她是執行者。

想起宣瀟,心頭不由掠過一絲凄楚感。

「池小影,量下體溫。」查床的護士板著臉走進病房,在她的腋下塞了根體溫計,「感覺怎樣?」

「挺好的。」池小影抿抿乾裂的嘴唇,回道。手術後的疼痛比起在昏迷前那鋪天蓋地如黑暗的大山壓來的疼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現在的疼痛是明朗的,再過一些日子,傷口就會癒合,她恢複如初;而那天的疼痛是驚恐的、無望的。

所以,有什麼值得鬱悶的呢?明天一定比今天好,她微笑地挑了挑眉。

護士漠然地在病案上記錄著,看了下表,從她腋下抽出體溫計,甩了甩,「嗯,體溫很正常,你今天有二瓶水。呃,你家人呢?」

「我媽媽出去吃早飯了,馬上回來。」

護士訝異地打量了她一眼,一個宮外孕手術,秦醫生輸血,杜醫生主刀,這兩人可都是醫院目前數一數二的人物,床上這位臉色黃巴巴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來頭?而這個女人好像沒丈夫。

「盡量不要亂動,別扯動傷口。」她叮囑了一句,轉身詢問小女孩去了。

查房的醫生這時也走了進來,先奔向第一張病床上那位快要臨產的孕婦。做B超,孕婦懷的是雙胞胎,肚子特別的大。這對夫婦是郊區的農民,為了確保大人小孩的安全,才來到這所醫院。

都說孕婦和產婦這個時段最沒尊嚴了,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病房裡也有別的男人,醫生騰地一下掀開被子,撩起孕婦的衣衫,褪下一條褲腿,孕婦紅著臉,無奈地任自已裸露在眾人的目光下。憨厚的丈夫儘力用自已的身子遮住妻子的身子,醫生檢查到哪裡,他就忙不迭地把被子拉到哪裡等著蓋上,一邊還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妻子,聽到醫生說一切安好時,夫妻倆四目交織,對視而笑。

池小影側過臉,看著這一切,鼻子一酸,眼窩一熱,差點兒落下淚來。

真正幸福的女人,不是傾國傾城,不是富貴衝天,而是你有一個疼惜、關愛、保護你的丈夫,哪怕他沒有高學歷,沒有高收入,買不起別墅、轎車,可是和他在一起,你就會感到安全,你可以放任地依賴他,當自已是他的女兒、小女人,即使你們窮得只有一碗稀飯,他會搶著喝稀湯,卻把碗底沉澱的米粒留給你。也許最終的結果是有可能兩人都會餓死,可是有他健壯的臂彎緊緊抱著你,你就會無所畏懼。

忍不住,池小影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扭過頭,看著窗。

為什麼在她眼裡,所有的人都過得比她幸福,是她太不幸了嗎?

窗外只見灰濛濛一片,羞澀的陽光躲在厚雲中,偶爾才漏下一兩道光線。

「這張病床是杜醫生的病人。」醫生走向池小影,小護士低聲提醒道。

醫生怔了一下,轉身出了病房,走到門口,遇到了秦朗。「秦醫生,早!」

秦朗剛進醫院,還沒換上白大褂,米色的風衣,駝色的襯衫,儒雅俊朗。

「早,辛苦了!」秦朗拍了拍醫生的肩,對著病房裡一雙雙訝異的視線含笑點頭,來到池小影的病床前。

池小影來不及拭淚,一粒淚掛在眼睫上,她羞窘地一笑。

「怎麼沒有多睡會?」手術後,夏秀芬因為驚恐無助,一直在哭,還要人照料,秦朗陪著她直到凌晨,她堅持清醒地疼著,不肯要止痛棒。她疼得根本沒辦法好好睡,秦朗找了個暖水袋墊在輸液管的下面,這樣流進她體內的藥液就是溫的。他抓著她的手,神情疲憊,臉色發白。

後來,她終於沉沉地睡去,秦朗才離開,天差不多快亮了。

現在才剛過九點,他睡了幾個小時?

颳了鬍子,洗了澡,換了衣服,真是個乾淨的男人。

「你精神不夠,醫壞了病人怎麼辦?」

「我坐牢,你來看我。」秦朗笑說,撫了撫她亂蓬蓬的頭髮。「昨天受苦了。」他的語氣里有著濃濃的不舍,狀似無意地替她拭去眼睫上的淚珠。

「要想重生,總要付出一些代價。」她輕笑。

「你這樣想是好事,那就把腦子裡一切清空,今天盡量多睡。人在深睡時,傷口癒合得最快。」

「嗯。」她很配合地點頭。「那你去看你的病人吧!」

「你也是我的病人。」他拉過小方凳,在她身邊坐下。「明天我給你帶雜誌和MP3,還有一些特別的東西,讓你打發打發時間。今天只能吃流汁,餓也要忍著。」

「什麼特別的東西?」

「暫時先保密。杜醫生查床來了。」秦朗微笑地站起來。

「秦醫生對朋友真夠周到的,不去專家門診樓,先來病房。」杜醫生打趣道,看著醫案上今早剛提供的化驗結果。

「不周到的朋友還叫朋友嗎?」秦朗把臉轉向大門,身子恰好遮住池小影的身體。

池小影盯著他寬闊的背影,一股暖流直達指尖。

杜醫生一笑,查看了下傷口,詢問了幾個問題,就走了。

秦朗的手機在口袋裡響個不停,他按掉,又呆了會,直到專家樓的護士追了過來,他才告別。

走了不久,小影擱在枕邊的手機發出短消息的聲音,是秦朗。

他在簡訊里只是寫了在來醫院裡看到路邊發生的一件趣事,簡短的幾句話,卻讓池小影又笑得噝噝直抽冷氣。

如果他過分熱切的表示關心,池小影會自然地排斥他、設防他,可現在,她覺著秦朗真的是個恰到好處的朋友,亦父亦兄,正是她生命里沒有的。

多麼幸運,她認識了他。

查床過後,吊液的吊液,休息的休息,病房裡安靜了下來,夏秀芬還沒回來,池小影擔心媽媽會不會迷路,可能藥液里加了安定劑,不一會,她就睡著了。

醒來時,拿起手機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秦朗又有幾條簡訊過來,和病情無關,都是他寫的一些隨想。

床邊的柜子多了一束花和一個果籃,是設計院的同事來過了。

呃,床前還站在一個小夥子,正用質疑的眼光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真的是池小影?宣瀟的老婆?」小夥子扁扁嘴,有點不敢相信。

「你有事嗎?」剛醒來,她的嗓音很沙啞,沒洗臉,沒漱口,頭髮亂著,樣子很邋蹋的。

小夥子大大咧咧地在她床邊坐下,一臉「原來如此」的瞭然。

「我叫楊光,是寧伊的前任男友,有個同事生孩子,我送個花籃過來,在護士辦公室聽到她們提到池小影,這個名字我熟呀,寧伊以前常掛在嘴邊,一好奇,就過來看看了。罷了,看過後,我對你不抱希望了,你看著就不像個強悍的人,做不了我的幫手。長相一般,身材一般,怎麼管得住宣瀟那樣的男人?」

池小影可憐的腦袋轉了許久,才弄明白楊光的話,一時有點哭笑不得。

「原來你想找我做幫手的?」

「嗯,我想讓你好好管教管教宣瀟,讓他別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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