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集會

路肯·弗克斯布魯德(1)已經幾天沒有合過眼。這是他的選擇,或者說他也別無選擇。他甚至將休息時間也壓縮到了最小限度。因為在這無盡的航程里,哪怕是最短暫的停歇也可能令他陷入睡眠。儘管如此,他仍然會不時地雙腿一彎,昏倒在地,而在進入夢境的那一剎那,再也無法繼續前行的念頭就闖入了這位淺茶色頭髮的年輕製圖師的腦海。

還有痛苦的夢魘……那個吞噬掉他人德相同的夢魘,那些他原來經過的地方,閃金鎮、西部荒野、還有他自己的暴風城……

路肯裝束得像一個士兵,實際上,他曾經確是一名士兵——儘管服役時間很短,儘管他從未參加過任何一場戰鬥。但是現在,三十歲出頭的他,看上去就像站在戰場的正中心。他原本深棕色的頭髮已經變得土灰,肩膀與腿部上的線紋也已磨損,穿著的皮靴也褪了色,裂縫隱約可見。

製圖師的身體狀況也不比他身上的這套行頭好。雖然他努力地保持著貴族般的舉止,但皮膚的蒼白和臉上數日未理的雜亂毛髮使他更像一個在亡靈天災中逐漸腐爛的生物。只有他的眼睛,還在閃爍著類似貓眼顏色的綠光。

他買下的所有工具,還有那裝有微薄補給的行囊,睡覺用的毛毯,都已經在他茫然的遊盪中遺失。路肯已無法回憶起上次究竟在何處落腳,夢境與夢魘交疊,他甚至無法弄清自己是生是死,那些記憶是真是假……或者這一切其實都只是自己被吞入夢魘後的殘留。

他走過的地方長有茂密繁盛的樹木,但現在就算是布滿艾澤拉斯鑽石的山巒,也無法引起他的注意。路肯現在想的,只是繼續前進。

他眨著眼,這是幾分鐘內他第一次這麼做。

四周的景色突然變得翠綠,並帶著一點淡藍。迷霧彷彿一條毛毯,包裹著這個搖搖欲墜的身影。很多奇特的符號消失不見了,使得製圖師的周圍看起來如同一張未完成的風景畫。但是,儘管身邊發生了如此令人稱奇的變化,路肯仍然蹣跚著往前,似乎對此毫無興趣。

他再次眨了眨眼,周圍的地面又變回了正常的景象……但是細節處卻發生了變化。路不再是他之前走過的路,是的,森林還是那片森林,但視線里卻出現了之前從未看到的一座村落。而且,海風的氣息從他鼻尖滑過,悄聲無息地從穿過這片風景。

路肯路過的地方豎立著一處石頭標記,上面有著他難以辨認的符號,他也根本就意識不到它們其實是種文字。不過這種文字對暗夜精靈來說卻非常容易熟悉,她們看上一眼就能知道這道路會引領她們抵達何方。

奧伯丁——

更為冷冽的寒風朝著布洛爾迎面吹來,他和牛頭人正在趕往哈繆爾所說的集會的路上。兩個德魯伊都埋著頭,像迎擊敵人一樣抵著風吹來的方向。哈繆爾一言不發,但這個牛頭人向著某個方向發出了咕嚕的低音,似乎在回應著這個暗夜精靈心底里升起的不安。

樹葉發出了沙沙的響聲。布洛爾抬起頭,好奇地看了過去。

這個德魯伊驚呆了。他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泰達希爾變了。雖然巨大的枝幹上仍然長滿了樹葉,是的,但是很多都已經乾枯,凋零,而其他的部分也變得黑暗,捲曲。整棵大樹,就算是哪些綠色的部分,也都被尖銳的荊棘包裹。

布洛爾耳朵里傳來了身旁哈繆爾的聲音,但那感覺卻好像千萬里一般遙遠。這些樹葉繼續捲曲著,變得更加黯淡,連果實——令人厭惡的收穫——也變了。臃腫的枝杈上生著腦袋大小般得漿果,顏色死白,散發出陣陣腐敗的惡臭。就算他們會被活活餓死,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德魯伊——暗夜精靈——敢於上前咬上它們一口。

可怕的蛻變沒有放過任何事物,泰達希爾的樹皮上已經出現了許多裂縫。透過它們,你甚至可以看到其中流淌著黑色樹汁的脈管正在跳動。樹汁一點點地滴下,然後匯成細流,細小的害蟲在世界樹上跳動,多腳蟲在樹榦上爬進爬出,暗示著樹德內部發生著更大的腐敗。

「不……」布洛爾吶吶地說,「不要……」

黑暗,從泰達希爾中擴散出來,迅速地越過了兩個德魯伊的上空。無需轉身,暗夜精靈就立刻意識到這股黑暗已經突破了泰達希爾的限制,向著中央大陸延伸而去。這棵巨樹的疾病,正侵蝕著這片大地。

緊接著,天空爆發出一陣巨響,聽起來如同暴雨一般,將他的注意力從這腐敗的樹皮上撕走,布洛爾再次望向樹冠。

樹葉狂暴地呼嘯著——這令他錯認為暴雨的聲音——樹枝前後搖蕩著,似乎想甩開這些危險的樹葉,讓它們自己獲得自由。

它們成功了,千萬片可怕地樹葉開始墜落,如雨點一般,但落下的並不是水滴。

掉落下的樹葉也改變了形狀,成為了一種外形類似暗夜精靈的生物,只不過比暗夜精靈們更小、更黑、更綠。它們的腿像野獸,北部像牛頭人,外形恐怖,那狹小的頭部除了一堆扭曲醜陋的雙角,就再沒有別的特徵。這些生物發出擾亂神經的嘶嘶聲,連成一股無盡的巨流,向著兩個德魯伊追來——

「布洛爾·熊皮,你還好吧?」

這個暗夜精靈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蹣跚著向後退去。但當他重新鼓起勇氣,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世界之樹又恢複了本來的模樣。樹榦靜止著,樹葉也完好地長在上面,翠綠又茂盛。

哈繆爾斜靠過來,這個牛頭的表情充滿了關心。布洛爾遲疑地點了點頭,遠處也傳來了陣陣號角聲,他終於如釋重負,不再去思考剛剛究竟發生了些上面。

「我們得繼續前進了。」布洛爾催促著。「集會就快開始了。」

牛頭人眨了眨眼,跟在暗夜精靈的後面。不一會,范達爾決定的會議地點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儘管布洛爾最近參加了不少集會,但明顯這裡的德魯伊要比其他會議多出許多,並且有更多人正在向這裡走來。兩個特別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位女性正面無表情地和另一名男性說著話。這個男人外表自信,並且確實散發著強大的力量。他一直緊握著雙手,似乎在為什麼事情而焦慮。儘管理由不同,大德魯伊雷弗拉爾和納拉雷克斯仍舊一臉歉意地站在一起。雷弗拉爾(2)一直致力於從聯盟與部落的上一次戰役中拯救奧特蘭克山谷的動植物,但阻礙她行動的屠戮不僅僅來自於兩軍交戰,更是有一個獸人薩滿祭司在從中作梗。戰後,她起誓讓那片山谷回覆往日的生機。數年已過,她依然努力不懈。

納拉雷克斯曾是那龐大野心的受害者,現在和一群擁有相同命運的人尋找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他曾進入那荒蕪的貧瘠之地,帶著精妙的法器,嘗試著將水帶往深處,征服那裡的炙熱,創造出一片綠洲。但是有些不懷好意的事物侵佔了他的工作和他許多信任的同伴。中了圈套的人們很快就墮落了……變得扭曲,邪惡,只想著散播黑暗。納拉雷克斯自己也陷入了瘋狂,理智,瘋狂,理智,這無限的反覆之中,直到意外地被冒險者拯救。

不幸的是,當他的神志恢複清醒時,已無法拼湊出那作惡者的絲毫線索。至於貧瘠之地,那裡雖已恢複平靜,但范達爾也下令,包括他在內的任何德魯伊都禁止踏足一步。大德魯伊說,上古之戰里,那場大災變在最後將此地化成了一片沙漠,現在沒有任何理由在那裡浪費生命與能量了。誠如此言,即使是出於對艾澤拉斯的尊敬,也應該保留下這片貧瘠的土地。

他們的目光又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那些剛剛到來的人……他們令布洛爾回憶起了一些羞愧的過去。當一個德魯伊對自然的協調與自身的召喚理解的越透徹,艾澤拉斯的各種生物身上所散發的金光在他眼裡也就會越明顯。大德魯伊以前這樣說過。

但布洛爾所能看到的,卻還僅僅是銀光—雖然這銀光裡帶著絲絲天藍,對於更遠的人,這些光芒就顯得更加微乎其微了。

他沮喪地搖了搖頭,布洛爾朝著這對人走去。可就在這時,第二輪號角聲響起了,表示著德魯伊都應該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一個有著綠色身紋的德魯伊,左前臂放下了那山羊號角,轉向了泰達希爾。

號手對著的地方,皺褶的樹皮泛起陣陣漣漪。布洛爾顫抖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可怕的幻境。然而樹皮僅僅是裂了開來——這裂口足夠讓暗夜精靈進入……或者說,能步行向前。

當范達爾·鹿盔以指揮者的姿態大步走出時,德魯伊們都低下頭以表尊敬。他的眼睛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向著前來的人們點頭致意。他的穿著比大部分暗夜德魯伊都要樸素,上身肩膀僅有簡單的,外形像野獸一樣的木質護肩,這在德魯伊眼中也會顯得略為簡陋。手上開指式的編製護手一直延伸到手肘,底端木質部分從這裡顯露了出來。

范達爾赤腳走著,顯示著他與自然母親融為一體。腰部有著唯一的奢侈品——一條鑲有巨大紅寶石的扣帶,還有一隻鏤刻過的戒指掛在它上面——長長的,飄蕩著的樹皮,包裹著它。

「森林是世界的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