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巴爾德爾與槲寄生

讀者也許還記得前面關於歐洲民間篝火節的敘述是由北歐人的神話巴爾德爾神引起的。據說巴爾德爾是被槲寄生小枝所殺並在烈火中燒化。現在我們就來探討一下前面考察過的那些習俗對於說明這個神話能有多大幫助。也許從殺死巴爾德爾的工具槲寄生說起,對於我們的研究要方便一些。

遠古以來,槲寄生在歐洲就一直是迷信崇拜的對象。我們從普林尼的著名篇章中獲悉古克爾特人督伊德教的祭司崇奉它。列舉了各種槲寄生之後,普林尼往下寫道:「研究這個課題時不能忽視整個高盧境內崇奉槲寄生的情況。他們稱巫師為督伊德。那些督伊德巫師們把槲寄生和其所寄生的樹(必須是橡樹)奉為極端神聖。他們還奉橡樹林為神林,舉行任何神聖儀禮時都必須用橡樹葉。『督伊德』這個名字就可視為由於他們崇奉橡樹而得來的希臘語稱號。他們相信凡橡樹上長出的東西,都是上天所賜,它標誌著那株橡樹已為天神親自選中。槲寄生十分罕見,一旦發現,就舉行隆重儀式,然後採集。他們總是在每月的第六天舉行儀式,因為他們計算年、月以至三十年的周期循環都是從新月的第六天開始算起。在他們看來,新月第六天,月亮當未走到行程的一半,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他們先在樹下為祭祀和盛宴作一系列準備,歡呼該樹為萬靈的藥物,牽來兩條白色公牛,牛角從未綁過,一位身穿白袍的祭司爬到樹上用金制的鐮刀割下槲寄生,人們在樹下用白布接著。然後就獻祭犧牲,禱告天神保佑賜福。他們深信用槲寄生制出的藥水給不孕的牲口服下一劑就會生育,而且認為槲寄生能解百毒。」

普林尼在另一篇文章里寫道:在藥物里,長在橡樹上的槲寄生被認為是最靈驗的。有些迷信的人還認為在新月第一天採摘(不用金屬,不落地面)的槲寄生是治癲癇病的特效藥;婦女拿著它就會受孕;用它治療潰瘍,極為有效,患者只要口含二小片槲寄生,再在患處貼上一片,即可痊癒。普林尼還說:人們還把槲寄生當作跟醋和雞蛋一樣最好的清火藥物。

如果普林尼在這後一篇文章中明顯地提出的那些信念在他同時代的義大利人中甚為普遍的話,那麼就可推論:古克爾特人和義大利人對於寄生橡樹上的槲寄生的可貴价值的看法在相當程度上是一致的。他們都認為它是許多疾病的有效藥物,同時又有促進生育的性能,如克爾特人相信一劑槲寄生葯可使不育的牲口繁殖,義大利人以為婦女身上帶一點槲寄生就有助於受孕生兒。這兩個民族的人們都以為要使槲寄生髮揮醫藥特性,必須在一定時間按一定方法採集。他們規定:不得用鐵器砍它,故克爾特人的巫師就用金刃割它;割下的槲寄生還不得落到地面,克爾特的巫師就用白布兜著它。至於採摘時間,兩個民族都依太陰曆而定,略有不同的是義大利人訂於每月初一,克爾特人選定每月初六。

我們可以將古代高盧人和義大利人對於槲寄生的奇妙藥用性能的信念跟近代日本阿伊努人的類似信念進行比較。我們看到材料說他們跟北方的許多民族一樣特別敬重槲寄生,他們把它當作一種幾乎無病不治的藥物,有時放在飯食里吃,有時煎成湯劑服用。他們喜愛槲寄生的葉子更甚於喜愛漿果。後者使用時太黏了些……可是很多人認為這種植物能使園裡果實豐收。為此目的而使用時,總是把槲寄生的葉子切成碎片,對它祝禱,然後同小米及其他谷種一起播種,還留一小部分放在飲食里一起吃掉。不孕婦女也吃槲寄生,以求生子。據信,楊柳樹上長的槲寄生療效最大,因為人們視柳樹尤為神聖。

由此看來,阿伊努人同克爾特人一樣視槲寄生幾乎能治百病,同古義大利人一樣認為槲寄生能使婦女育兒。克爾特人的觀念以為槲寄生是「萬靈藥」,無病不治,同塞內甘比亞的瓦洛人持有的觀念可以相比。瓦洛人「很敬重一種槲寄生,稱之為韜撥(tob),出征作戰時身上帶著槲寄生的葉子預防受傷,好像那些葉子真的是有奇效的護符」。敘述這一習俗的德國作者還補充說:「非洲這個地區的人們對槲寄生的想法,居然同高盧人的迷信想法一樣,不是很奇怪嗎?這兩個國家的共同的偏見,可能產生於同一根源:無論那些黑人,或這些白人,無疑地都親自看到了這種不在土內生根便長得繁茂的神奇的植物。他們很可能都以為那正是上帝的恩賜,從天降下的神樹。」

克爾特人的督伊德巫師們的信念有力地證實了這個迷信根源的提法。據普林尼報道,督伊德巫師們的信念,認為無論橡樹上生長的任何東西,都是上天所賜,是上帝自己選定了這棵樹的標誌。這種信念說明了為什麼督伊德巫師不用一般刀斧而用金制的鐮刀割下槲寄生並且割時不讓它落到地上,也許他們認為這種天賜神樹一接觸地面就會受褻瀆而失去神效。督伊德巫師采割槲寄生的儀式可以同柬埔寨的類似情況相比擬。他們說當看到蘭花在羅望子樹上寄生茁長時,就得穿上白色衣服,帶上一個新陶土罐子,在正午時刻爬到樹上,摘下它來放進罐內,讓罐子落到地上,然後用這罐將它煎湯服用,可使人百邪不侵。正像非洲人以為佩戴寄生植物的葉子會使人無災無病一樣,柬埔寨人也認為將寄生植物煎成湯劑,或內服或外洗,也能收到同樣的效果。我們推斷,這兩個地方的同樣觀念的形成,是由於這種寄生植物長在離地面較高比較安全的地方,似乎給幸運的獲得者提供了可以超脫人世各種災害的安全感。原始人思想中對這樣有利形勢的考慮,事例很多,我們前面已經談了不少。無論對槲寄生的信念和習俗做法的根源是什麼,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些跟現代歐洲農民中的傳說故事是相類似的。例如歐洲好些地方規定不許按一般辦法採集槲寄生,必須用石頭將它從寄生的樹上投擲或砸落下來。譬如瑞士阿爾高州的農民認為所有寄生的植物,特別是橡樹上的槲寄生,在一定意義上都是神聖的。他們認為它有巨大的威力,但如果用一般的辦法采它,就要減少它的力量。因此,他們採取了以下的方式:當太陽進入人馬宮、月到朔日,新月之前的第一、第三、第四天,用箭射下橡樹上的槲寄生,並用左手接住。這樣采來的槲寄生能治小兒一切病症。瑞士的農民,像古時督伊德巫師們一樣,把橡樹上的槲寄生說得具有特別的功效:不得用尋常的辦法采它,當它從樹上落下時必須接住,它是治療百病的萬靈藥,至少能治兒童百病。瑞典民間迷信,也是這樣:對具此神效的槲寄生,必須把它從橡樹上射下或用石頭碰下。同樣,直到19世紀上半葉,威爾士的人們還認為要保持槲寄生的神效,必須把它從寄生的樹上射下。

關於槲寄生的醫療功效,現代農民,甚至學者的意見,在相當程度上同古人的意見一致。克爾特人的督伊德巫師稱它,也許稱它所寄生的橡樹為「萬靈藥」。至今講克爾特語的布列塔尼、威爾士、愛爾蘭和蘇格蘭等地的人仍把槲寄生叫做「萬靈藥」。施洗約翰節(仲夏節)早晨,皮埃蒙特和倫巴第的農民出外尋找橡樹葉作「施洗約翰油」用,據說它能治好一切金創。或許原先的「施洗約翰油」指的就是這種槲寄生或用它煎出的湯劑。荷爾斯泰因[德國的一個地區]的人們至今仍把槲寄生,特別是橡樹上的槲寄生作醫治新傷口的特效藥,同時又是確保打獵豐收的可靠護符。在法國南方的拉考恩農民中間至今還有古代克爾特人的巫師關於槲寄生能解百毒的信念,他們把它放在患者肚腹上,或用它煎湯讓患者喝下。古人認為槲寄生是治療癲癇病的良藥,這個信念直傳到現代,不僅無知識的人,即使飽學之士也還有相信的。例如在瑞典,癲癇病患者相信只要隨身帶一把用橡樹槲寄生做柄的小刀就不會發病。在德國,出於同樣目的,小孩們脖子上經常掛一些槲寄生。在法國的波旁奈地區,民間有一種治療癲癇病的偏方就是用槲寄生煎湯,其法是在施洗約翰節那天從橡樹上採下槲寄生和黑麥麵粉一起煎煮。林肯郡的博特斯福德地方把槲寄生製劑當作緩解這種可怕疾病的良藥,直到18世紀英國和荷蘭的高級醫藥權威還都推薦用槲寄生治療癲癇病。

關於槲寄生的醫療價值,醫藥界的意見也經歷了根本的轉變。古克爾特人的督伊德巫士以為槲寄生能治一切病症;現代醫生則認為它百病不治。假如他們的意見正確的話,我們應該這樣結論:古代廣泛流傳的對於槲寄生醫療價值的信念完全屬於迷信,它只是出於無知的想像,以為這種植物高高寄生在大樹枝幹上,超離地面,可以免受生活在地面上那些動植物遭受的危險災害,因而就產生了它可治百病的信念。從這個觀點來看,我們也許就能理解為什麼長期以來人們堅持把槲寄生當作治療癲癇病的有效藥物。鑒於槲寄生植根於大樹枝幹離地面甚高不會落到地上,因而推論癲癇患者只要身上口袋裡放一片槲寄生或肚腹里服一劑槲寄生煎藥,即使發病也不會躺倒在地。這樣的邏輯推理,即使到現在,在人類相當多的一部分人中,仍被認為是令人信服的。

古代義大利人認為槲寄生能夠滅火,瑞典農民也有此想法。他們把整捆的橡樹槲寄生掛在室內天花板上,以防災害,尤其火災。瑞士阿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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