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蒂斯的神話和祭祀儀式

許多神的死亡與復活都在西亞的信念和祀奉儀式中植根很深,另一個這樣的神就是阿蒂斯。看來他也和阿多尼斯一樣是一個植物神,每年春天有一個節日哀悼和歡呼他的死亡與復活。兩個神的傳說和崇奉儀式都很相像,連古人有時也把這兩個神當成一個。據說阿蒂斯是一個年輕貌美的牧羊人或牧人,諸神之母、亞洲的豐產大女神庫柏勒愛著他,庫柏勒的主要的家鄉在弗里吉亞。也有些人認為阿蒂斯是她的兒子。據說他的出生和許多其他的英雄一樣也是一個奇蹟。他母親娜娜是一個童貞女,她懷裡放了一個成熟了的杏仁或石榴就懷了孕。的確,在弗里吉亞人的宇宙起源說里,杏樹被說成為一切事物的始祖,這也許是因為杏樹嬌嫩的淡紫色的花朵在未長葉子之前就出現在光禿的樹枝上,它是春天最早的信使之一。這類童貞母親的故事是幼稚無知的時代的遺迹,那時人們還沒有認識到性交是生育後代的真正起源。關於阿蒂斯的死亡有兩種不同的流行說法。一種說法,他和阿多尼斯一樣是被一頭野豬殺死的。另一種說法,他是在一棵松樹下自行去勢,當即流血而死。據說這後一種說法是珀西納斯人的本地傳說,珀西納斯是敬奉庫柏勒的一個大地方,這傳說是一整套傳說中的一部分,整個傳說都有一種粗野的特點,強烈表明它是很古老的。兩種說法都有習俗可作佐證,或者說得精確些,兩種說法都可能是創造出來,以解釋信徒所遵從的某些習俗的。阿蒂斯自行閹割的傳說明明是要說明他的祭司的自行閹割,祭司在開始服侍女神之前一般都要先閹割。他之死於野豬的傳說是要解釋他的信徒、特別是珀西納斯人不吃豬肉的原因。同樣,阿多尼斯的信徒也不吃豬肉,因為野豬殺害了他們的神。據說阿蒂斯死後變成一棵松樹。

羅馬人在與漢尼拔[約前247~約前183,迦太基名將,曾對抗羅馬並侵入義大利。]長期戰鬥行將結束的時候,於公元前204年採納了弗里吉亞人對「諸神之母」的敬奉。因為有一個預言湊巧振奮了他們沮喪的心情,人們宣稱這個預言得自《西彼拉占語集》那本簡便的胡說八道的大雜燴,預言說如果把東方的這位偉大女神帶到羅馬來,外國的侵略者就會從義大利被趕走。因此羅馬人派出使者到女神的聖城——弗里吉亞的珀西納斯去。表示這個強大神的一小塊黑石頭送給了他們,運回羅馬,受到極尊敬的接待,珍藏於巴勒登丘的勝利神殿里。女神到達的時間是4月中,她立即著手工作。因為那年的莊稼收成是長期沒見過的那麼好。而且第二年漢尼拔和他久經征戰的士卒便上船回非洲去了。當漢尼拔最後看著遠遠消逝在他後面的義大利海岸時,他不可能預料到擊潰他的軍隊的歐洲竟會皈依東方的神。敗軍的護衛還沒來得及撤出義大利的海岸,征服者的前驅已經在義大利的心臟安了營了。

我們雖然沒有聽說過,但我們可以推測出諸神之母隨身把對她年輕的愛人或兒子的敬奉也帶到她西方的新居來了。羅馬在結束共和國之前,一定已經熟悉阿蒂斯的凈身祭司伽里。看來,這些去勢的人們,穿著他們東方的服裝,胸前掛上小像,是羅馬街上常常能見到的,他們列隊穿過羅馬,隨著鐃鈸和手鼓、笛子和號角的音樂,唱著讚美歌。他們的奇裝異服引人注目,人們被他們粗野的歌曲所打動,慷慨施捨,並紛紛向小像和戴像的人投擲玫瑰花。克勞狄斯皇帝[前10~54,羅馬皇帝,自公元41年即位。]更進一步把弗里吉亞對聖樹的敬奉摻入已經建立起來的羅馬宗教,隨著對聖樹的敬奉還可能引進了阿蒂斯的狂歡禮拜儀式。關於庫柏勒和阿蒂斯的春日節會,我們最熟悉的是羅馬舉行的方式;不過我們從資料里可以知道,羅馬的儀式就是弗里吉亞的儀式。因此我們可以斷定,羅馬的儀式與亞洲的原來形式如果有所區別的話,那個區別也是微不足道的。節會的程序似乎是下面這樣的。

在3月22日到樹林里砍一棵松樹,拿到庫柏勒神殿里去,當一尊大神供起來。運聖樹的責任交給一個運樹的行會。樹榦像屍首一樣用羊毛綁帶纏起來,掛上紫羅蘭花圈,據說紫羅蘭是從阿蒂斯的血液里長出來的,一如玫瑰和秋牡丹之出於阿多尼斯的血液;把一個青年人的偶像(毫無疑問,就是阿蒂斯)綁在樹榦的正當中。節日的第二天,3月23日,主要的儀式似乎是吹喇叭。第三天,3月24日,叫做「血日」:阿契蓋勒斯或祭司長把自己的手臂割出血來,作為祭品上供。奉獻鮮血作祭品的還不止他一人。鐃鈸撞擊,鼓聲轟鳴,號角嗚咽,笛聲尖叫,下級僧人受到狂野音樂的刺激,飛旋地跳著舞,搖著頭,散著發,等到歡樂進入狂熱狀態,感覺不出痛苦了,他們用磁瓦片或刀子將自己的身體劃破,讓祭壇和聖樹染滿他們流下的鮮血。這種可怕的儀式也許是對阿蒂斯悼念的一個組成部分,目的可能是為了增強他的復活的力量。澳大利亞土著在他們朋友的墳墓上也這樣割破自己的身體,目的也許是要使他們能以再生。還有,我們雖然沒有明確獲悉,但我們可以推斷,就是在這個「血日」,為了同樣的目的,新僧人進行自我閹割。當宗教激情鼓動起來進入高潮時,他們便動手割閹並把自身割下的東西向殘忍的女神像上猛砸。然後把割下的生殖器官虔誠地包起來埋於地下或藏於庫柏勒的聖室之中,跟人們奉獻鮮血一樣,這些也被認為有助於阿蒂斯回生並促進大自然普遍復甦。節後在春天和煦的陽光下,大地透出綠葉、綻開鮮花。上面這種猜測,可從未開化人的另一故事中獲得一些佐證:據信阿蒂斯的母親將一顆石榴放在懷裡,後來就生了阿蒂斯,那顆石榴則是從類似阿蒂斯的一種人妖(名叫阿吉斯蒂斯)身上分割出的生殖器中迸出來的。

這樣的揣測如果有一點道理的話,我們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其他亞洲生殖女神也都由閹人來侍奉了。這些女神需要從代表她們神夫的男性祭司那裡獲得履行繁殖職能的手段:她們本身需要受精,以得到賦予生命的能力,然後才能將這種能力傳輸給世上萬物。女神們從自閹的祭司那裡得到這樣的供役或幫助,她們是埃菲撒斯的阿爾忒彌斯和希拉波利斯的「敘利亞的阿斯塔特」。她們的聖所經常有無數的信士弟子前去朝拜,並受亞述王國和巴比倫王國以及阿拉伯和腓尼基等地的奉獻而富饒起來,在它們全盛時期,馳名東方。這位敘利亞女神的閹過的祭司跟庫柏勒的閹過的祭司非常相似,所以有人就把他們等同起來。這些祭司獻身於宗教職司的方式也是相似的。希拉波利斯每年這一盛大節日恰好是新春的開始,人群從敘利亞以及敘利亞鄰近地區湧來女神聖所。在笛聲高奏,鼓樂喧囂之中,祭司們自己拔出刀來進行閹割。這種宗教激情像浪潮一樣在觀眾中擴散著,很多人忘了自己是歡度節日前來看熱鬧的觀眾,竟情不自禁地也效法起來。男人們的脈搏隨著音樂跳動,他們的目光被噴出鮮血的景象所眩惑,一個接一個地扔下身上的衣服,大叫著跳向前去,抄起場上事先預備好的利刃,就地割下自己的陽物,血淋淋地拿在手中,跑遍全城,最後隨意扔進路過的任何人家屋裡。於是這戶人家受此尊榮,就得向他提供婦女服飾,他便穿戴這些服飾過此一生。激情過去,冷靜下來,對於這樣無法挽回的獻祭,此人將終身為之痛悔長恨。卡圖魯斯[約前87~54,古羅馬詩人,為羅馬抒情詩的創作奠定了基礎。]在他的一首著名的詩篇里,對蒙昧的人類情緒在迷信的宗教狂熱中引起的劇烈反應,曾經作了有力的描述。

這些敘利亞信徒的類似行為證實了這種看法:對於庫柏勒的相似的敬奉中,也在春天女神祭祀儀禮的「血日」進行男性生殖能力的獻祭。這時節紫羅蘭花正在松樹林中盛開,人們認為這些花正是從她受傷愛人的血滴中綻開出來的。阿蒂斯在松下自閹的傳說,顯然是人們想像出來用以說明他的祭司們在祭祀他的節日里在神聖的掛滿紫羅蘭花圈的樹下也自我閹割的緣故。不論怎樣,我們很難懷疑,人們在「血日」對著阿蒂斯的塑像哀悼的正是阿蒂斯,然後將塑像埋葬。埋在石棺里的塑像也許就是掛在樹上的那一個。在整個哀悼期間,信徒都不吃麵包,名義上是因為庫柏勒在悲痛阿蒂斯的死亡時也是這麼做的,但實際上也許是與哈蘭婦女哀哭塔姆茲時不吃任何磨出來的東西出於同樣的原因。

在這樣的時候吃麵包或麵食可能被認為是對受傷破碎的神體的任意褻瀆。齋戒也可能是為聖餐作準備。

但到了晚上,信徒們就轉悲為喜。黑暗中突然一道閃光:墳墓開了:神死而復生;當祭司給悲悼者嘴上塗油的時候,他對著他們的耳朵低聲地報道了神已得救的好消息。神的信徒們歡呼神的復活,認為這是一種許諾,他們也可以從墳墓的腐朽中勝利地脫出身來。第二天,3月25日,這天算是春分,一片狂歡,祝賀神的復活。在羅馬(別處也許也一樣),慶祝活動採取狂歡的形式。這一節日被稱為歡樂節——希拉利亞。一切禁忌都暫時解除。每個人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人們化裝在街上到處走。最低下的市民也可以不受責難地表現出再高、再神聖不過的尊嚴。看來每年春天紀念阿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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