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個月過去了。
「夜簫……一起走……」
「一起走……」
猛地,她的眼睛驟然睜開了,一聲重重的冷抽嬌喘。
冷汗,沁出額間。
又……做惡夢了……
夢一直徘徊在他把她抱上飛機,他與她最後的分別……
要死,死在一起。
結果,他騙她……
靜靜地攤開自己的雙手,任清晨的微光,透過十指,傾瀉而入。
光,是留不住的。
所以,到頭來,人的兩手永遠是空空的。
不止一次,她怨恨這雙手,為什麼這麼嬌弱無力,明明已經用力擁抱他,最後卻怎麼也無法把他受傷的身體扯上飛機。
正如她的雙手怎麼也捂不住,他胸口那一片令人崩潰的鮮紅。
夜簫,一起走……
那麼強烈的願望,到頭來,卻只能徒留遺憾,獨自微嘆。
「我們的孩子,我想要!留下他!」第一次,他放下所有的驕傲,懇求她。
「如果我死了,把孩子生……下來以後……送到龍門交給雷撫養……」
他要那個孩子……那麼堅決,那麼強烈……
但是,她沒用,保不住他們的孩子。
孩子,是她害死的。
仰著頭,不讓眼淚流出。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告訴自己,眼淚是最軟弱的表現,如果那一日,她不是哭喪著臉得那麼傷心,哭到全身沒有力氣,也許,她就能把他拉上那架飛機……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告訴自己,眼淚是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如果眼淚有它的價值,為什麼上帝不把那個孩子還給她?如果眼淚有用,為什麼,她只能選擇在人工流產同意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孩子,死了。
夜簫,也死了。
……
她以為她能等到向他解釋的機會,但是,他死了。
……
焦急、茫然、無助的等待,卻等來他的死訊。
龍門派了一個人過來,語氣很簡單的告訴她,他胸口中了兩槍,連屍首也在亂葬崗里,化為了灰燼。
然後,律師過來簡單宣讀了財產分配。因為意外死亡,根據法律程序,他名下的流動資金、不動產、股權全部都留給了兩個非婚生子女。
一切,就這麼簡單,而已。
就這麼,死了……
人的生命,怎麼可以就這麼簡單的死了?
她不信,不想相信。
於是,她瞞著所有人,偷偷帶著兩個孩子,去了一趟中東。
去了一趟他們口中的亂葬崗。
但是,他們找不到他。
連灰燼也沒有。
親眼目睹這樣人間煉獄一樣的地方,他怎麼可以死得這麼潦草?
她們三個人,就這樣蕭條地站在那麼荒涼的地方。
死一樣寂靜的地方,空中不斷飄散著凄厲的哭聲。
兩個孩子哭得肝腸寸斷。
格格更是病了整整一個月。
軒軒從此以後變得更加沉默了。
只有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
清晨,帶上一束小稚菊,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裳,她到了後山。
那裡,葬著一段她的初戀。
那裡,葬著一個小生命。
那裡,還葬著……
將黃色的小稚菊,輕柔地擱在那個小生命的墳前。
……
她一醒過來,那個白鬍子醫生就沉痛地告訴她。
「喬小姐,你肚子里的寶寶早在一周前已經失去了生命癥狀,沒有了任何胎心的搏動。」
一張檢查單,在她手裡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那張黑白的圖片上,她的孩子已經是橢圓形干扁的胚胎。
她的孩子,早就……
原來,一周前……
是她那時候吵得最凶,執意要流產的時候,原來那時候,她和他的寶寶,就鬆開了他們的手,獨自離開了……
一直,一直以為,那個清晨,那些咖啡色的出血只是正常現象。
為什麼,那時候她甚至一點關懷也沒有留給那個孩子?
媽媽總說,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帝的恩賜,但是當時的她,將這項恩賜如此棄如敝屣,所以,上帝收回了他的恩賜,狠狠地懲罰著她。
是她,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喬小姐,請你儘快動手術,如果晚了,會引起宮腔感染,嚴重後果可能會引致終身不孕。」
所以,她簽下了流產同意書。
所以,只能流著眼淚,讓她的孩子從她的體內硬生生被刮除。
……
後山,一共有三個墓碑。
一個相當整潔,雖然,已經形同虛設,因為,墓碑上的人已經回來,但是,她還是習慣性地將墓碑清理得很整潔,習慣性地和照片上的人說說心事。
那個墓碑對面,是一個小墓碑,每一日,都有一束小稚菊。
那個小墓碑旁,有另一個墓碑,上面雜草叢生,顯然,無人打理。
她靜靜地凝視著,那個那麼唐突的墓碑。
她從來不打理它,是因為,她始終不能相信,齊夜簫死了。
……
她一直在想。
是不是因為,孩子沒能保住……所以他生氣,不再回家了?
是不是因為,他傷得很嚴重……所以,把她和孩子們都忘記了?
是不是因為,他殘疾了……所以,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回來?
是不是因為……
……
那麼多假設,那麼多可能,只是她不想相信,齊夜簫真的死了。
留下了一大筆富可敵國的財產……留下她和孩子們……
他真的死了?……
……
他們原本就沒有真正的婚姻關係,兩個孩子也並非他的親生骨肉,但是,孩子卻繼承了一切財產。
但是,錢能給這個家帶來什麼?
永遠換不了歡笑。
這個家,已經沒有歡笑,因為,連孩子們都不再像以前一樣,稚氣、天真的調皮笑著。
……
「大清早的,怎麼又在這裡?」一個不悅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正坐在「喬石」墓碑前的她,抬眸怔怔地凝視著那張俊美的臉,覺得依然如此陌生。
他真的是照片上的喬哥哥嗎?
一個人換了一張皮相,就真的找不回原來的感覺了?
她依然有種錯覺,她的喬哥哥長眠在地下……
那張俊美的臉上攝人心魂的迷人黑眸冷冷地掃向了「他」對面的那座墓碑,看到依然是雜草叢生,雜亂不堪的樣子,他沉著的臉稍微好了一點神色。
但是,很快,他的黑眸在接觸到了小墓碑上那束小稚菊時,頓時,黑眸里寫滿毫不掩飾的厭惡。
「喬翎,起風了,會著涼的。」極力掩飾住不滿,他極力對她拿出最大的耐心。
默默地點頭,她站起了纖細的身體。
與他,她沒有任性的權利。
但是,接下來的那句話,令她深奧僵滯住,「我們的婚禮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我請專人為你挑選了好幾款,你什麼時候有空試穿一下?」
一個婚禮隔著六年,即使「相同」的人,也已經沒有了相同的心情和相同的期盼。
現在的她,只想逃避。
因為,這場婚禮就根本沒有讓她說不的權利。
發現到了她的不自然,他擺下她僵凝的清秀小臉,溫柔的語氣半帶著哄拐,「喬翎,你父親也老了,這幾年你們喬氏企業的經營一直不理想,沒有我,喬氏撐不過這一關……」
厭惡卻湧上心頭。
「喬翎,這樣不好嗎?等我們結了婚,我會拿錢出來幫助你的父親……」
這樣不好嗎?她覺得他問得很可笑。
她有選擇的權利嗎?整個婚禮,他和她的父親已經達成了協議!
為什麼,她覺得他如此陌生?!
這幾個月來,他總是這親,不僅對她這樣,對孩子們也這樣!
威逼加利誘。
他和劉雙不斷對孩子們施壓,更是哄騙格格,如果不喊他爸爸,那麼媽咪一定很為難很傷心,所以她的女兒,即使那麼委屈,也不得不稱呼他爸爸。
她能去告訴孩子們,不必委屈自己嗎?
她不能!因為,他要得名正言順,他確實是孩子們的親生父親。
接著,他的手段越越來強烈。
他要回了OS公司。
夜簫留給孩子們的公司股權,他讓她這個法律監護人寫授權代理書給他,以授權代理的方式,他聘任了董事長,全權負責起了OS的全部業務。
她能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