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手抖

在數百人的加油助威聲中,楊銳所在的班隊,酣暢淋漓的輸了。

學生們倒是不怎麼在意,一個個累的氣喘吁吁,然後互相拍打著濕淋淋的脊背,幾名班幹部還組織著稀疏的人群,喊起了各種現編的口號,引來陣陣叫好聲與笑聲。

白玲組織著女生們,在場邊排了一溜課桌,供應茶水。現在可沒有礦泉水或者運動飲料,能用班費買一斤的茶葉算是不錯了。

沒打球的男生就負責運送熱水,七八瓶水壺送過來,一會就空了,也都忙的渾身見汗。

楊銳和對手聊上幾句,一起來到場邊。看到他過來了,白玲立即送上一杯濾出來的茶水,笑道:「這杯晾涼了,你先喝。」

「多謝。」楊銳不客氣的接過來,一飲而盡。

白玲像是貓兒似的,眯著眼送上另一杯。

隔壁班的男生羨慕的不得了,個頭最高的中鋒笑說:「咱也渴了。」

「去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呀。」白玲笑眯眯的。

中鋒嘆口氣:「我們班沒準備你們這麼好。那個……白玲,你看我比楊銳還大,失水更多,我再不喝點水,暈倒了可沒人抬。」

他擺出一個手扶桌子的姿勢,在1984年,帥氣程度大約等同於壁咚。

然而,帥氣的姿勢不是每個人都能正確擺出來的,就像是大多數的壁咚都以可悲的失敗而告終似的,桌子後面的一名女生亦是用不滿的語氣嘟囔道:「別靠那麼近,你出的汗是比別人多,臭烘烘的,這杯水給你。」

她給了中鋒一個公共搪瓷杯,喝完以後可以在開水裡燙洗。不過,重點不在於杯子和水,在於女生的表情。

中鋒受傷的道:「楊銳出的汗比我還多,怎麼沒人說他臭烘烘的。」

「你要和楊銳比啊?」女生撇撇嘴,看看楊銳再看看中鋒,臉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中鋒極為無奈的道:「我剛才在場上得的分可比楊銳多兩倍。」

「哦。」

「籃板也多。」

「哦。」

「算了。」中鋒同志放棄了。

「我幫你續水。」女生也放棄了險些得到全場MVP的中鋒同志。

楊銳差不都喝了半壺水,才喘口氣,拍拍中鋒的肩膀,道:「有句老話說的好,這是個看臉的時代,只是你不屬於這個時代……」

「這是哪裡的老話?」中鋒蒙圈了。

「土家族的土話?」楊銳隨便冠名。

「真的?不可能吧,這不像是土家族的語言語法,我回去得好好查一下,還說的挺有意思的。」中鋒很震驚,問旁邊人:「你們聽過沒?」

「沒聽過。」

「沒什麼印象啊。」

「是不是翻譯的有問題?」

前鋒和後衛開始一起撓頭。

楊銳挑挑眉毛,道:「沒聽過稀奇嗎?」

「我們是學民族學的啊,這麼有意思的話都不知道,結果還是個生物系的學生說給我的……」中鋒極其自責,就像是丟掉了關鍵球,以至於比賽輸了一樣。

前鋒和後衛也好不到哪裡去,脖子上的汗都顧不得擦,就一起討論了起來。

「這不是一個生物系的學生,這是楊銳!」始終站在場邊的女老師等他們休息了一會,正好走上來接話,順便狠狠的吹捧楊銳一句。

熱氣蒸騰的場邊瞬間冷場。大家還是有點不適應老師的吹捧,或者說,吹的太偏,有點受力不均。

「金老師。」白玲打了聲招呼,才讓周圍的學生活泛起來。

「金老師哈。」讀民族學的籃球選手們降低兩個八度的打招呼。

「你們好,你們好。」金老師笑著,轉頭向楊銳道:「我這裡收了一個包裹,楊銳,你看是不是現在簽收了。」

「哦,怎麼送到球場來了?稍等。」楊銳笑說一句,給挂號信似的包裹給簽了個名,又道了謝,將包裹提在了手裡。

「本來找你宿舍去的,他們說你們過來打球了。」金老師停了一下,看楊銳的姿勢,不得不道:「你不看看人家寄了什麼過來?」

「恩?現在?」

金老師向旁邊呶呶嘴。

楊銳此時才注意到,劉院長等人都出現在了籃球場邊,這顯然不是為了來看他的籃球賽。

「好吧,其實用不著這麼著急吧。」楊銳抹了一把汗,又把手擦了擦,就地開始撕包裹。

他的力氣很大,但包裹整的更是嚴密,裝訂了不知兩層還是三層,堅強的抵抗楊銳的蠻力。

楊銳兩條胳膊上的肌肉塊塊凸顯出來,線條優美。

金老師不易察覺的偏移了片刻的視線,又將目光放在了包裹上,小聲道:「劉院長讓我送過來的,他覺得你應該第一時間知道情況。」

「哦?哦,這樣子。」楊銳笑了一下,確實覺得挺貼心的。誰說學校領導只做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利益驅動的時候,誰都能變成甜心巧克力。

就是有的巧克力好看些,有的巧克力難看些。

劉院長看到楊銳開始拆包裹了,招呼了一聲,拉著少說十多名本系的老師,直接越過籃球場,聚攏了過來。

周圍的學生們本就好奇萬分,為什麼今天會有如此多的老師來看比賽,這時候,更是好奇心暴漲到了九隻貓的程度。

球賽反正是結束了,場地對面的學生穿過球場,就在楊銳周圍繞了個圈子。

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圍觀,不過,圍觀哪裡需要為什麼。

「用刀子好拆一點,別把裡面弄破了。」劉院長被人放了進來,站在了楊銳旁邊。

「好。」楊銳瞄了一眼包裹外面的英文地址,用刀子割開最裡面的牛皮紙。

差不多兩個字典厚的書刊露了出來,封面和書脊都是全英文的。

「取出來,取出來。」劉院長念叨著,眼睛直盯盯的看著桌面。

楊銳依言將之取了出來。

放在最上面的刊物花里胡哨的,但上方正中的字體才是最重要的——CELL!

四個字母,晃的劉院長頭暈眼花,接著,他整個人似乎都放出光來,眼神像是孩子一樣亮,且讀道:「cell!真的是cell!」

聽聲音,他比楊銳還要興奮。

事實上也是如此。楊銳寄送的每一篇論文,即使走了一些捷徑,也是一個實驗接著一個實驗做出來的,他知道自己付出了什麼,會得到什麼。

劉院長就不一樣了,對他來說,一名大一學生髮表了一篇論文在頂級期刊,這就像是彩票中獎一般令人高興。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劉院長覺得自己就要肥起來了。

「什麼東西?」大群不明真相的群眾悄聲議論著。

「《細胞》是啥意思?國外寄來的書?」有靠的近的,能看到書脊上的文字,卻也是沒琢磨明白。

不過,在場最多的畢竟是生物系的學生,「細胞」一詞傳出來,聰明的學生已經瞬間有了聯想。

只是聯想的結論太令人驚奇,才沒有人喊出來罷了。

「我看一本可以嗎?」劉院長禮貌之極。

楊銳點頭,拿了最上面的一本《cell》給劉院長,自己卻是從下面抽了一本白皮書出來。

白皮的是單行本,也就是只刊登楊銳一篇論文的小本子,他以前發表在國外的數篇論文,也都得到了這玩意。

單行本是給論文作者擴散用的,或者炫耀,或者分享學術成果,或者收藏紀念,用途廣泛。

而它眼下最重要的用途,是確定論文的篇幅。

長文、短文還是幾句話的通訊,對於一篇論文的價值來說,天差地別,對於刊登於頂級期刊的論文來說,再重要不過了。

包括《細胞》、《自然》、《科學》在內的頂級期刊,每期的論文數量都有限制,就80年代來說,通常在十篇到十五篇以內,總頁數的浮動不超過10頁。

但是,投稿的作者,總是儘可能的希望寫長一點。論文不是藝術作品,寫的越長自然說的越清楚,越能表達作者的原意。

然而,就像是論文刊登的競爭一樣,能夠刊登的論文,也會有所競爭。

最好的自然得以長篇大論,一口氣刊登八頁,十頁,二十頁乃至三十頁——有人刊登的長了,有的人就要縮減篇幅,被節選成兩頁或者四頁刊載的論文每期都有,它們的價值也被縮減到了最低,只能簡單的說明作者的研究方向和研究結論,有興趣的同行往往要重新聯繫作者,才能弄清楚他究竟做了什麼工作。

最慘的是被縮減為通訊,也就是編輯用幾句話說明這個研究,至於詳細內容,請移步副刊或者其他期刊閱讀。

如果臉皮夠厚,幾句話的通訊,也可以說是登上了《細胞》,某些教授甚至將之堂而皇之的列入自己的簡歷,不過,真正的論文,至少八頁的長篇,有圖表有數據,能夠完美的展示作者的研究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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