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學霸之氣

期刊沒有了,不代表人就可以不去了。

楊銳拿了《藥物化學》回寄給自己的信函,又將自己手寫的論文原本塞進信封,快步前往生物系的辦公樓,順便找了個眼熟的高年級女生,問:「王永教授是咱們生物系的吧?就是教無機化學的那個。」

女生瞅了一眼楊銳,小心臟羞澀的跳了兩下,低下頭說:「是生物系的,應該還教分子生物學。」

「你知道他在哪個辦公室嗎?」

「我給你問問。」學姐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主動到旁邊的辦公室里問了,走出來,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三樓左手第三間辦公室,辦公室有門牌。」

「多謝學姐。」楊銳笑著招招手,快步上樓,留下學姐開心的笑容。

長的帥,世界都會變的和諧許多。

帥氣的笑容都可以當做硬通貨來使用了。

王永教授的辦公室前,楊銳深吸一口氣,輕輕的敲了三下門。

沒人回應。

楊銳等了十幾秒,又敲了三下。

「進來。」王教授的聲音有點懶,但還是上課時的男低音。

找對了地方。

楊銳捏了捏手裡的信封,輕輕的推開門,道:「王教授,我是生物科學專業的楊銳。」

「哦……」王教授低著頭看文獻,抬都沒抬的問:「什麼事?」

教授這種生物一向都是很忙碌的,主要是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閱讀文獻、審查報告、做實驗、寫論文、代課教學、同行評議、參加學術和非學術會議,給各級單位提供意見或建議,參與各種政治或經濟活動……

當任何一個人讀書做研究到了教授的職稱,無論他的水平和行為是否符合人們認知中的教授,這個人的一生註定不會在無聊中渡過,相反,任何一名教授都會感覺到時間不夠用,所謂的殺時間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在教授這種生物身上。

事實上,大部分的教授都是過著爭分奪秒的生活,會面的時候看文獻,或者看文獻的時候會面,都是極正常的行為。

楊銳很熟悉這種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站定報名道:「前兩天上你的無機化學課,你說要我把自己發表在JMC上的論文拿給你看……」

「你是生物系的楊銳?」王永一下子抬起了頭,旋即託了托眼鏡,又確認的問:「是你吧。」

楊銳心說:我都說我是生物系的楊銳了。

表面上,楊銳同學還是純良的點了點腦袋。

「過來坐,過來坐。」王教授不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國企員工的模樣了,轉而笑眯眯的站起來,要給楊銳搬一把椅子。

「我自己來,您坐。」楊銳總不好讓五十多歲的教授給自己搬椅子,搶在前面搬了椅子過來,坐在王教授對面,然後斟酌著語氣說:「我剛剛去圖書館,想借本期的JMC,但好像提前被借走了……」

「對對對,是我借的。我回來想,你一個學生,不能從圖書館借期刊的,所以用了自己的圖書證,對了,你的文章在這裡了。」王永將剛剛看的文獻拿起來,遞給了楊銳。

正是英文版的《藥物化學》。

楊銳「鉀通道」的論文放在了期刊的中間,很普通的位置,但就一本影響因子超過5的期刊來說,任何位置都是好的。

鉛印的期刊似乎還散發著淡淡的味道,16開的版面,大約100頁剛過的樣子,作為月刊來說,屬於有克制力的頁數,裡面大約有8篇論文。

也就是說,像是這樣的高端期刊,一個月也就產生40個左右的影響因子,得到40個左右的引用。

廣義的說,這是個孤獨的世界,可能會有幾千名或者上萬人閱讀你的論文,但最終,由此受到啟發的可能只有五六個。

但對身處這個世界裡的人來說,這裡熱鬧無比。

5個影響因子,至少相當於五口人參加的節日宴會。而這場宴會,最終會隨著時間,輻射萬千家庭——曾經只有幾個影響因子的X光已是大眾產品,曾經只有幾個影響因子的微波被做成了微波爐,曾經只有幾個影響因子的牛胰島素氨基酸測序造福億萬人群……

「鉀通道」的輻射面同樣很廣泛,這也是它被發現以後,迅速被無數研究機構所注意的原因。王永已然通讀了楊銳的文章,不過,他的注意力卻是發生了偏移,看著楊銳翻閱了一遍,說道:「論文的想法很好,但我覺得,你對G蛋白的介入有些太想當然了,激素敏感的腺苷酸環化酶系統是非常複雜的,組分的不穩定性,多樣性,低濃度性,還有酶促活性的激素調節需要適當膜組分的確切定位,輕易的在文章中應用尚不成熟的理論,可能會讓你的文章降分……」

這就進入到學術討論的範疇了?

楊銳瞄一眼王教授的表情,果然比上課還認真。

楊銳揉揉眉心,道:「我是參考了一些文獻,個人覺得,現在的許多進展已經使得一些實驗有了成功的可能,比如GS的組成,四萬五千個和三萬五千個道爾頓亞基的寡聚結構,GI是四萬一千個和三萬五千個,另外,第三個亞基儘管沒有得到嚴格驗證,但也證明存在於兩種蛋白質之中……每種G蛋白的α亞基與鳥嘌呤核苷酸結合物的高親和力位點也已經清楚了……」

王教授本來是以批評的態度提出疑問的,影響因子也不能代表一切,有些人能發表影響因子8的論文,照樣在學術會議上被普通研究生問的啞口無言,在研究過程中,暫時不能自洽或者始終不能自洽的理論很多,總不能就此放棄。

王教授也是出於對楊銳的關心,以及時代的習慣,想先規誡楊銳一番。

然而,楊銳的回答顯然十二分的出乎教授的意料。

當然,對比他已經寫成的論文,這似乎是另一番不錯的研究。

王教授於是不再說話,仔細聽楊銳的敘述。

楊銳騎虎難下,總不能話說一半停下來,於是語速放慢,小心的注意著遣詞造句,像是做報告似的,緩緩的說著。

王教授邊聽邊想,也不覺得他說的慢。

南向的辦公室里,陽光充沛,將冰冷的空氣都加熱了。

楊銳像是冰雪天開車到了半坡,想停也停不下來,為了不將尚未出現的成果說出來,他不得不多說些廢話,以整理和斟酌語言。

在王教授的推動力下,這樣一個大坡,楊銳幾乎用了30分鐘才落下來,出了一身白毛汗,比本科生的畢業答辯還辛苦。

教授卻是意猶未盡,見楊銳停下了,也沒有急著說話,先是端著杯子潤潤喉嚨,又起身拿了一個白瓷茶杯,用開水細細的燙了,再泡上茶,親自端給楊銳,說:「每次用過,我都用滅菌鍋消毒的,121攝氏度30分鐘,保證乾淨。」

121攝氏度30分鐘,比一些藥劑廠的標準都高,又是一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例子。

「謝謝教授。」楊銳笑笑,輕輕的啜了一口茶。

稍息,教授說:「看來是我輕率了,你對G蛋白是有研究的,在老唐的凝膠實驗室做的?」

楊銳的論文上的單位是北京大學凝膠實驗室,有時候也直接寫唐集中實驗室。

楊銳於是點頭,又說:「不能說是研究,算是大略的了解了一番,得到的實驗數據也很少,算是順手做的……」

正如楊銳所言,G蛋白的應用是非常廣的,到30年以後,照樣有人專門研究這個,並且也沒有研究完全。

80年代的G蛋白是研究前沿,王教授自己沒有做過,文獻卻是看了不少,更對此相當有興趣,不禁再次追問:「很少的實驗數據也是有意義的,具體來說說……」

任何一個領域,每年都會有新的重要的前沿研究點冒出來,研究員們不可能拋下自己的研究領域,專門為了解某個研究點去做試驗,但好奇是免不了的,王教授的追問也很自然。這種交流更是研究者之間所常見的。

楊銳沒有真的做過G蛋白的實驗,頓時有點狼狽。不過,他滿腦子都是資料和文獻,G蛋白也是確實接觸和學習過的,三五句以後,就慢慢的緩了過來,說的均勻有序起來。

王教授聽著聽著,心癢難耐起來,追著楊銳道:「數據在哪裡?沒有研究完全也沒關係,只做參考。你放心,我的研究方向不是這個,純粹就是了解,純粹了解。」

「那我明天把數據拿過來。」人家一個教授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楊銳也不好不給面子。

當然,也就是G蛋白這樣的普通學術數據可以拿出來,誰要是和他討要PCR相關的數據,撕破臉也是不給的。

王永卻是比楊銳想像的還要急迫,打開抽屜拿出一串鑰匙即道:「先看數據,要不然,午覺都沒法睡了。」

他不由分說的拉著楊銳去實驗室。

到了實驗室底下,王永又不好意思與唐集中碰面,說:「你上去拿,我等著你。」

楊銳失笑,自去樓上取了一個筆記本,又從腦海中找了一篇過時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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