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客戶是上帝

在銀行競爭激烈的年代裡,銀行職員給大客戶做牛做馬再正常不過了,幫忙辦理證件打掃衛生接送孩子伺候老人……僅就大客戶服務而言,說中國銀行的總體服務水平不如外國銀行可以,但要說中國銀行業不會伺候人,那就太冤枉了。

就算「顧客是上帝」的口號才喊起來沒多久,以至於很多部門都不知道該如何做好服務,可大客戶服務不同啊,普通客戶的數量多,需要有全新的服務方式,才能盡量讓每個人感覺舒服,大客戶的數量少,如果實在不知道怎麼應對,就當領導好了。

專註服務領導5000年的地方,只要轉變認識,服務能力自然是嗖嗖的提高。

小陳雖然是第一次執行大客戶任務,但是經過主任深入淺出的教導,小陳現在擺出的表情神態,姿勢動作,都是非常那個恰當的。

那前傾10度的腰肢,前伸15厘米的手臂,還有熱乎乎的早餐和熱情的表情,全部來自小陳初入銀行時的經歷——給每個辦公室提熱水,打掃銀行大廳,擦桌子,買早餐……只要當自己是雷鋒,當領導是人民,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服務精神自然就出來。

在過去幾天里,小陳從側面了解了楊銳的喜好,當他發現楊銳跑步結束早的時候就去吃油條豆漿,而趕時間的時候才吃食堂的時候,立刻抓住了機會。

一碗豆漿三根油條,稱不上賄賂,花不了多少錢,帶來的滿足感和好感值卻是很多的。

小陳無師自通的認為,大客戶是不缺錢的,他們不要求銀行服務人員能給出多少物質上的饋贈,所以,禮物即使有用,性價比也不高。銀行更不可能從可憐的辦公經費中,拿出足以令大客戶動容的禮物。

可在物質的另一側,大客戶本身的賺錢能力很強,這讓他們自己的時間變的值錢了,節省大客戶的時間,自然能夠讓大客戶有超值的感受。

楊銳如小陳所料的駐足了,嗅了嗅鼻子,道:「拐角那家的?」

「是,您聞出來的?」小陳笑著遞出油條豆漿。

豆漿裝在一個罐頭玻璃杯里,四周裹著報紙。油條是切斷的,只露一個頭在外面。

楊銳問:「咱倆不認識吧。」

「我認識您,您不認識我,您是我們行的重要客戶,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奕,是咱們人行清華分理處的,您最近常來我們櫃檯辦業務,我這就是來聯繫一下客戶,油條豆漿是順道買的。」陳奕心裡有點緊張,仰頭望著楊銳。

楊銳認真地打量了陳奕,這還是他在80年代,見到的最像是銷售的銷售人員。

做研究生的時候,楊銳偶爾也能接觸到銷售,他們或者是來實驗室推銷產品的,小件的如一次性手套,大件的如通風櫥等等,往往說的頭頭是道,為科研人員著想。然而,當年的楊銳並無產品購買的許可權,他的經費充其量就是買點辦公用品,順便打車而已。

創業以後,給楊銳推銷教學用品,尤其是教材的更多了,那段時間,楊銳幾乎每天都能見到新的輔導書,令人驚詫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多題。然而,創業人的思維和打工者的思維是不同的,每天看著錢在流的日子裡,楊銳選擇產品的原則,從來都不是銷售人員的熱情和話術。

而在這個寧靜的早晨,楊銳卻不擔心銷售的熱情與話術了。

「我就不客氣了。」楊銳確實餓了,從小陳手裡拿過油條豆漿,又還給他五毛錢,道:「心意我領了,錢你收著,剩下的算跑腿費。」

「不行不行。」小陳的手像是被燙了似的,連忙收回去了。

「別在這裡給我推來讓去的,讓你拿著就拿著。」楊銳命令式的語氣,免得變成搶著給錢的表演者。

小陳看楊銳已經打開袋子,咬住了油條,只得遲疑的將錢收起來,然後笑問:「您怎麼就猜到是拐角的早餐鋪賣的?我好像也沒看出啥區別。」

「他們家的油用的久。」

「啊?」

楊銳坐在馬路牙子跟前,吃著油條,喝著豆漿,滿足地笑道:「油條這個東西,不能用新油做,新油做出來的沒滋味,就得用老油。現在好多國營鋪子都是當天用的油,中午下午就用出去了,不像是私營的鋪子,他們的油沒處去,就一遍遍的用,少了再添,和雞湯一樣,炸出來的油條就好吃。」

喝了口豆漿,楊銳又道:「吃慣了老油做的油條,再吃新油做的油條就吃不慣了……」

小陳覺得楊銳在暗示什麼,但他開動腦筋使勁的想,也沒想明白楊銳在暗示什麼。

「吃完了,多謝你了。」楊銳將袋子一卷,丟垃圾桶里,笑笑就走。

小陳急了,難道就此白來一趟?

要聊天,他也不知道該聊什麼,再次開動腦筋,他又緊追兩步,小聲說:「楊先生,我們所的客戶,有人想出售郵票,您有興趣嗎?」

「什麼郵票?」

「應該是挺稀有的。」這才幾天的功夫啊,小陳根本就沒接觸過集郵者,只能相信自家分理處的主任能找來這麼一個人類。

楊銳琢磨了一下,說:「你得先告訴我有什麼郵票,再看價格決定。」

80年代的郵市是一片火熱,賺錢的人極多,但也不是入場就能賺錢的。和股市類似,在這個市場里,看起來最賺錢的往往是新郵,買來就賣,轉眼間就能有20%以上的利潤,做短線也彷彿是一夜暴富的手段,許多人就從幾百塊的資本,一步步的玩到了上萬塊。

但是,做短線的壓力和風險同樣巨大,也不符合楊銳的時間分配,所以,他都是買一些能夠長期升值的郵票,準備等過上幾年,郵市最熱的時候,一股腦的拋出去。

不過,最安全的郵票始終是熱門且稀缺的品種,比如猴票或者全國山河一片紅那樣,升值多而潛力大,出售也容易,北京的郵市已經很發達了,但在84年,想大宗購入亦不容易,有介紹來的收集一些,倒也不耽擱時間。

小陳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回去給主任說了。

主任卻是連聲稱讚,又在接下來的晚會說:「小陳同志的表現非常好,主動、積極,效果突出……」

郝玉不服氣,這原本是她的客戶,雖然沒有抓住,也不願意別人因此而受讚賞。她又年輕漂亮,從來是想說什麼說什麼,故意道:「咱們現在答應了楊銳要出售郵票給他,還得是稀有的郵票,咱們是銀行,又不是郵局,哪有郵票?」

「郵票的事不用你擔心,現今的四九城,誰家沒有郵票?再說了,又不是送郵票給他,賣的意思是要給錢的,我們就是籤條線,成功也好,不成功也好。」主任沒把這個當困難。

郝玉更不服氣了:「不成功怎麼好了?」

「不成功就可以再介紹啊,他喜歡郵票,一次買賣不成,還可以有二次呀。有句話說的好,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不求買賣,只求仁義。在這裡,我還要表揚小陳,為什麼說他這次的表現好,因為他成功的留了尾巴。小陳,明天我親自出馬,去找郵票,你去北大找個電話等著,我一旦找到郵票,就打電話告訴你品種數量和大概的價格,你記好了,立刻去找楊銳,不要耽擱時間,爭取給對方一個積極的印象。」主任如同一名指揮若定的將軍,又道:「大家也可以在朋友圈子裡問一問,就說我們行有大客戶,願意高價購買郵票,願意接洽的都可以來,另外,別忘了推銷國債。」

分理處的諸人轟然應諾,士氣高漲。

第二天,主任如約找到了願意賣郵票的人。

84年的北京城沒有什麼有意義的投資,外匯受管制,黃金數量稀少,房地產還是沒影兒的事,股票也在默默的醞釀當中,只有郵票,像是長在柵欄外的野草似的野蠻生長。

或許是因為郵票的文化屬性,或許是因為郵政部的利益共同,或許是因為改革開放之初的謹慎觀察,總而言之,84年的中國,最具有金融屬性的投資品就是郵票了。偏遠地區或許還是一潭死水,可在北京的某些地方,這潭水已經活躍的幾乎沸騰了。

而在這個資本集聚的市場,投資者也漸漸取代了愛好者的地位,高價購買郵票,自然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噱頭。

陳奕在電話機跟前等了半天,總算等到了主任的電話,記下名字數量和價格,推起自行車就狂飆去北大,再按照早就問到的班級課程表,去了教室。

下課鈴響。

陳奕死死地盯著出來的學生,等到人都走完了,都沒瞅見楊銳。

「同學,同學,請等等,楊銳是你們班的嗎?」陳奕追上最後出來的人群,焦急的問。

「是我們班的,我是班長劉安平,有什麼事嗎?」班長站定,語氣正式。

他身邊的都是開了班級碰頭會的小班幹部們,圍成一個半圓,看著陳奕。

「哦,我就是有事找他,在哪裡能找到楊銳?」陳奕摸不清路數。

「有什麼事,我們可以代為通傳,同志,你是哪個單位的?」預備黨員耿健同學已經不穿粗布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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