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吸收係數

楊銳也有借實驗儀器的經歷,但不是把儀器借出實驗室,而是到人家的實驗室里去用。

一般來說,同學校的老師購買的儀器,說項一番,偶爾借用總是能做到的,如果是學校里統一購買,放於某個老師的實驗室里的,借用就更自在一點了。

但不管怎麼說,借實驗儀器都有點張口求人的味道,而身在象牙塔里的人,其實是最不願意求人的。

楊銳做研究生的時候,三五不時的就會吃閉門羹,有的時候是人家準備用儀器,有的時候是拿鑰匙的學生嫌麻煩,有的時候是拿鑰匙的老師正在家裡做禽獸來不了,有的時候是拿鑰匙的導師在辦公室做禽獸來不了,有的時候是拿鑰匙的導師在實驗室里做禽獸不開門……

不管是什麼品種的閉門羹,吃到的時候,總會覺得嘴唇火辣,腸胃火辣,某些時候,還會覺得菊花火辣。

楊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吃得慣閉門羹,可他在幾年時間裡,品嘗了種類繁多的閉門羹,終歸還是沒有習慣。

某些時候,一個實驗正做到緊要關頭,又興奮又緊張的拿著材料去其他實驗室,又興奮又緊張地等著人家用完儀器再借,若是再吃了閉門羹,那種難受勁兒,真有些恥辱的感覺。

可你沒辦法,學校不夠牛,學院不夠牛,導師不夠牛,自己不夠牛,就是這麼回事。

有時候楊銳也想:「等我以後做了大牛,我也買一層樓的儀器,我想用哪個用哪個,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

可惜,實驗儀器比房子還貴,想做大牛的研究生也多如牛毛,楊銳終究是沒有實現那幻想。

反而到了80年代,讓楊銳看到了自建實驗室的希望。

一方面,他有自建實驗室的需求,另一方面,現在的普通儀器也比較便宜。當然,以國內的經濟條件來說,儀器還是不便宜的,但總歸是能買得起的。

最重要的是,現在發表文章,成為大牛的要求也變低了,要在國內有名有姓,不用購買國際上最先進的儀器就可以寫出高端論文,這種機會,也就是80年代早期的幾年了。

在十年浩劫中繼續堅持做研究的研究員其實很少了,跟得上國外研究進度的就更少了,大家都在追趕和學習國外的最新研究,簡單地說,就是全中國的研究員都在抄外國的研究。

會英語的,就抄的比較高端,不會英語的,那就抄二茬子。

你不抄是不行的,國內60年代的科研水平本來就弱,再放外國領先了十幾年,先不把國外的最新研究抄出來,做研究都是重複研究,根本沒有意義。

當然,也有些人不在乎,就願意去做重複研究,謂之「自力更生,填補國內空白」,這種也有成就大牛的,算是特殊時期的特殊人物。

相比之下,做理論研究的自然要比做實驗研究的幸福一些。

比如數學家要了解國外的最新進度,只要買期刊讀就行了,讀得懂就算跟上了研究進度,可搞實驗物理或生物學的,就必須重複做實驗,少做幾個實驗是可以的,可要是一個實驗都不做光讀期刊,終究是不得精髓。

對於已經有了經濟來源的楊銳來說,做符合中國水平的實驗是不貴的,可對普通的研究員來說,就不一定了。

中年大叔眼巴巴地望著楊銳,見他半天不說話,又可憐兮兮地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周六下午搬走,周一晚上,就是早上以前,我保證給你們送回來。」

聽他說的可憐,楊銳也有些心軟,道:「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他沒先答應,實驗儀器借出去畢竟不方便,何況分析天平這種東西,搬來搬去的極其容易損壞,也就是這麼個情商低的人,才不管熟人生人的提要求。

中年大叔這才醒悟過來,訕笑:「你看我這個人,我是807所的,搞有機化學的,姓魏名振學。」

「那你要做什麼實驗?」

魏振學猶豫一下,道:「煤的溶劑萃取。」

似乎覺得楊銳聽不懂,魏振學又解釋道:「就是研究用溶劑對煤的萃取性能,考察用什麼添加劑和輔助手段,能夠改變煤的萃取,一般有超聲波,電磁輻射和化學處理……」

「煤的溶解性。」楊銳用一句話給概括了。

「對……就是這個。」

「我還以為807所是搞化學的,看來是煤炭科學研究所了?」一般的化學研究員可不會去碰煤炭。

「南湖煤科所。」魏振學對單位的好感缺缺,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道:「我的名字你也知道了,工作單位你也知道了,這下可以把分析天平借給我了吧?」

「你這個人……」楊銳笑著點了點他,然後帶著笑容拒絕道:「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知道名字和工作單位的人多了,為什麼要借給你?」楊銳反問。他其實是看不上煤化學,國內希望搞煤炭能源的心情是能夠理解的,但就30年後的經驗來看,煤炭實在缺乏大力發展的價值,尤其是京城霧靄以後,煤炭再次進入長時間的低迷,何時重啟很難說。

在80年代研究煤化學,雖然不能說是浪費時間,但也不值得大力投資。

本來就不善言辭的魏振學傻眼了,說:「你問我好幾個問題,不就是為了確定能不能借給我嗎?我都告訴你了,你哪裡又不滿意?」

「是有一些。」楊銳示意何成將分析天平抱走,同時攔住追著分析天平跑的魏振學,慢悠悠地道:「煤科所是有錢的單位,就算你的分析天平壞了,我不相信你們所里只有一個分析天平用,幹什麼要借我的?」

魏振學聲音變小了:「其他的分析天平都被佔用了。」

「原來如此。」其實不用他說,楊銳猜也能猜得出來一些。這個魏振學的情商這麼低,和那些一輩子只讀毛選的人也差不了太多,在研究所里弄糟了人員也是很自然的事。

在許多人的印象里,大學似乎就是一座白色象牙塔,研究所像是綠色避風港,安寧的如同美少女的徐徐腳步……或許對學生和大師來說,大學的確可以稱作象牙塔,至少也是一口白牙吧,可對於還在追逐名利的普通教職工來說,大學更是一座象的屍體,不爭奪一番,是不能安心趴在上面吃吃喝喝,禽獸一番的。

魏振學的分析天平壞了,沒人有義務借給他,研究工作都很繁重,隨時靈感來了,隨時使用實驗室是最美妙的體驗,借給別人不是不行,但像是魏振學這麼性格古怪的人,委實不算是一名好「室友」。

楊銳也不是很喜歡魏振學這種性格的人,所謂寫著核心期刊的文章,拿著愛因斯坦的喬,是很難打交道的一類人。

如果要在接下來很長時間裡,毫無原因的與這個中年大叔分享分析天平,肯定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楊銳剛剛軟下來的心腸又硬了起來,道:「分析天平不適合經常搬運,借給你不是個好主意,你就是找校長也是一樣的。」

「你怎麼知道你們校長是怎麼想的。」魏振學也是一根筋,乾脆跟上了他們。

曹寶明一擼胳膊,問:「怎麼辦?」

「讓他跟著吧,一會就走了。」楊銳等人搬著東西先上三輪車,然後坐班車回溪縣,又從溪縣回西堡鎮。

這麼遠的路,沒想到魏振學都沒走掉。

到了學校,楊銳也不好趕人,就讓他進了實驗室。

略顯昏暗的大瓦房原本是用來做庫房的,魏振學在外面看到,就表達了自己的鄙視之情,毫不掩飾地道:「這麼好的分析天平交給你們,太可惜了。」

「什麼叫交給我們,是我們買的。」何成個頭矮,聲音卻高,反駁的聲音彷彿能把瓦片掀下來。

魏振學縮起了脖子,隨著楊銳,快步走進其中,口中還道:「買的也是一樣……呀……」

「房間里外的感覺不一樣吧。」楊銳站在實驗台前,笑著說了一聲。

魏振學茫然點頭。

房內有四盞白熾燈,將裡面照的通亮。

實驗台上灰下白,表面是水磨石面的,看起來平整閃亮,還有同樣材質的水槽,以及少見的自來水管,不禁顯露出與眾不同的氣質。

整個實驗室都是按照楊銳的要求布置的,隨著分析天平放置在專門的儀器台上,西堡中學實驗室也變的高檔起來。

魏振學多少有些驚訝,實誠地道:「弄的挺好。」

「人靠衣裝馬靠鞍,房間好壞是裝修出來的,行了,你要找校長就去宿舍區,我們要開始準備實驗了。」楊銳一句話要把他打發出去。

魏振學突然開竅,道:「我幫你準備。」

說著,他主動來到儀器台,幫忙調試分析天平。

楊銳樂得有人幫忙,整頓一個實驗室是非常麻煩的,尤其是最開始階段,學生們什麼都不會用,全要他自己來做。

魏振學不光能幫著工作,還能教其他學生怎麼做,立刻減輕了楊銳的壓力。

而且,他令人吃驚的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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