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能不這麼複雜嗎

「熊科長是縣教育局的領導,到咱們西堡中學來視察工作,自然有資格發表意見。」齊淵蹬自行車上山,蹬的腿肚子還在抖,臉上卻是挺得意的,斜著眼看了楊銳一下,就道,「你一個學生娃娃不懂事,一會看趙校長怎麼說吧。去個人,把趙校長請來,就說熊科長來了,他知道是誰。」

大家都看楊銳,沒人聽他的。

齊淵臉皮子掛不住了,喝道:「都聾了咋滴,都腿腳麻利點,這個大個子,你去。」

他指的是曹寶明。最開始鍛煉的一個多月是最有效果的,曹寶明比楊銳初見的時候大了一圈,站在主席台下,比一人高的爆竹都醒目。

曹寶明裝糊塗,低著頭,就是不看齊淵。

「大個子,就是最高的這個,藍色衣服的,聽到沒有?」學校里只有齊淵一名專職的政治老師,他也記不住每個班學生的名字,現在就照著衣著特徵來喊。

曹寶明還是不吭聲,自從和楊銳一起下山,處理了盜版事件,曹寶明的視野開闊了,膽量也變大了,完全不在乎齊淵。

齊淵出離的憤怒了。

這學校怎麼變的這麼陌生了?怎麼這麼沒有人情味了?

楊銳看他嘴角抽動,也不怕惹火上身,渾不在意的問到:「熊科長人呢?」

「在後面。」齊淵幾乎是用吼的。上山的路那麼陡,一路騎著自行車上來,簡直能把肺給喘出來,他這個表叔險些就不肯上來了。

楊銳哪壺不開提哪壺,齊淵滿腔的怒火熊熊的燒。

表叔可是他的貴人呀。自從被提拔做了基建科的科長以後,連續幫齊淵解決了提乾和調職的問題,他現在還指著表叔能把他調到縣裡去,完成人生三步走。

如果不是中午有學生通風報信,說西堡中學要在下午放學搞表彰,齊淵也不用趕的這麼急,把表叔都給累的夠嗆。這要是累壞了,或者累生氣了,那可怎麼辦?

想到這裡,齊淵不由道:「等校長來了,我會請示處理你們的,都好好的呆著。」

「校長為啥聽你的?」楊銳示意把喇叭的聲音開大一些,讓運動員進行曲充滿笑容,然後跳下主席台,面對面的問齊淵。

學生們站在操場上,不明真相,竊竊私語。

齊淵哼哼了兩聲,再暼楊銳一眼,滿臉的我不愛和你說的態度。

劉珊擔心的走上前來,拉住楊銳,低聲道:「我知道一點,是送報紙的時候,聽老師們聊天說的。」

「怎麼回事?」楊銳確實挺關心的。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82年尤其如此,要是碰上什麼了不得的人,該交出膝蓋的時候,就沒有交出菊花的選項。霍老四正是鮮明的例子,他要是不巧遇到個心更黑的,交出膝蓋再吃花生米都不奇怪。

劉珊扯著楊銳的袖子,站到一邊,離他不到一米遠,低聲道:「校長想給學校多挖兩口井,再弄一個排水的明渠,這樣夏天不缺水,下雨的時候操場也不澇了。聽老師們講,只有齊淵的叔叔簽字了,才能挖井修渠。所以,齊淵今年遲到早退,校長都不管。」

楊銳立刻信了。趙丹年同志可不是一個迂腐的人,該做什麼該怎麼做,心裡自有算盤,通過本校老師的關係說服基建科的科長簽字蓋章,這種事兒,他做的肯定沒有一點心理障礙。

看西堡中學的外形就知道了,兩排教師宿舍,食堂和體育室等附屬設施齊全,以鄉鎮中學的標準來看,標準很高,就硬體來說,快趕得上縣裡的學校了。趙丹年校長要是沒有一點特別的要經費的技巧,基礎建設做不出這樣的規模。

「所以說,校長為了讓基建科的科長簽字,肯定會向著齊淵?」楊銳總結了一下要點。

劉珊沉重的說「是」,又勸:「你要不先回去吧,那個熊科長我也見過,凶的很。」

「熊科長有什麼背景,你知道嗎?」楊銳要避免別人聽到,越湊越近。

劉珊因為他在耳邊說話,兩個耳垂都紅了起來,偷眼看看楊銳稜角分明的側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多謝了,我再問問其他人。」楊銳只當她不知道這方面的消息,笑了笑就回去了。

劉珊靠著主席台的土堆,心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本來站在宿舍區看戲的老師,就有人送消息到校長室,卻是仍不見校長出現。

「熊科長想要啥?」楊銳無人可問,只能問齊淵。

齊淵不屑地道:「不用你知道。」

楊銳摸著下巴,琢磨片刻,問:「他想要罐頭?還是看上了別的什麼?」

急匆匆的趕過來,只能是錢和罐頭了。

銳學組目前積累了1000多元,西堡肉聯廠送來的幾百聽罐頭又值上千塊,兩相疊加,這個分配權是值不少錢的。

這時候的人不敢明著貪污腐敗,耍一些很看不過眼的把戲,卻是很常見的。楊銳回憶了一下自己所知的各種欺負人的故事,搖搖頭,直接往教師宿舍區走了過去。

他得先了解一下這個熊科長是什麼人。

齊淵以為他服軟了,不屑的「呸」了一聲,自己跳到講台上去,拍了兩下,道:「都等著啊,有教育局的領導來視察,精神些,不許走,各位老師,給自己班級點名。」

說完了,他又扶起自行車,到校外去接表叔。

一刻鐘後,熊科長擦著滿頭的汗,來到了西堡中學的校門下。

「下次來,必須找個摩托車。」熊科長低頭看看自己的皮鞋,已經髒的不成樣子了,體力更是消耗巨大。

齊淵呵呵的笑,陪著小心道:「我看縣教育局配了吉普車……」

「那是局長用的。」熊科長擦乾淨了臉,又擦脖子,嘟囔著道:「上次有個私人老闆,說要借個摩托車給我開,我沒要,現在想一下……哎,還是不敢要。」

「怎麼不敢要了?」齊淵不解,誰要是給他送一輛摩托車,他立馬騎回老家顯擺去。如今一輛摩托車要四五千呢,好的上萬。別說他一年才能攢幾個錢,一年的工資不吃不喝,買個普通的摩托車也不夠。

熊科長比齊淵大了將近20歲,是他姑奶奶的兒子,也是最近幾年才提拔上來的,此時語重心長地道:「現在的私人老闆,路子野的很,保不齊哪一天就出事了。這些人送摩托車,要的是可是一棟樓,你說怎麼敢要,也要不下來……我要是有這麼大的膽子,能簽這樣的字,至少得一輛日本摩托。」

齊淵被他說的愣了一下,然後陪著表叔哈哈大笑。

笑夠了,操場也就看到了。

這時候,見到楊銳迎頭而來。

「校長呢?」齊淵劈頭就是一句。

「沒見著校長,我是來見見熊科長的。」楊銳異常鎮定的來到了熊科長面前,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

這是個典型的基層官員,酒糟鼻,啤酒肚,雙下巴,還不能說肥,但身體在長時間的革命飯局裡已經垮掉了。除了走樣的身材,熊科長很難留給人好印象,他沒有高級官員的眼神和氣場,也沒有大機關的鎮定和冷傲,有的只是一個基層小人物的懷疑,還有隨時準備迸發出來的,屬於權力的憤怒。

「我是楊銳,銳學組和西堡肉聯廠送來的罐頭,都是歸我分配的。」楊銳不想摸他油乎乎的手,就站在那裡,乾巴巴的宣示主權。

熊科長站定了,沒理楊銳,問齊淵道:「就是他?」

「是他。」齊淵以前對楊銳沒什麼印象,現在是相當不喜,也向表叔說起過楊銳,他打的也的確是奪走分配權的念頭。

幾百聽罐頭是一筆難得的資源,不說全部拿走,拿走一部分也很有用了,隨便送送,興許就能把調職的大事給辦了。銳學組更是細水長流的生意,當然也是能拿多少拿多少。

這不是什麼新鮮事,省里戴著帽子下來的名額,都有可能被巧取豪奪,看只看送帽子的人厲不厲害,戴帽子的人硬不硬。

關於楊銳的故事,齊淵知道一些,他也聽說了楊銳有個鄉黨委書記的老爹,還把縣裡的流氓團伙給整了,可那又怎麼樣?

他是有單位的人,熊科長更是官員,鄉黨委書記,也管不到縣教育局的頭上來。

所以兩個人都很安心,自顧自地說著話。

齊淵還因為校長沒來,向熊科長道歉。

熊科長前兩次來,都是趙校長作陪的,他有意無意地看看楊銳,手裡疊著手帕,笑道:「這個老趙,天天打電話請我來,好不容易來一次,還不在……」

「校長可能是怕你和我起了衝突,兩邊難做人。」楊銳打斷了他的話,笑吟吟的說。

齊淵皺眉:「有什麼難做人的……」

「熊科長可能有些情況不了解,我想向您彙報一下。」楊銳說著套話,語氣硬的像石頭似的,道:「齊老師畢竟是新來的,不知道西堡中學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我。」

「你爹是鄉黨委書記,我耳朵都聽出繭來了,誰不知道?」齊淵是從鄉里出來的,以前是公社的社員。可自從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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