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湖 第一百一十九章 機關〔九〕

「指揮使大人,是無畏指揮使大人來了!」凌五勝驚喜地看著那個身影,那正是南宮無畏,隨即凌五勝的驚喜又轉為驚怒,「為何只有他一個人?其他人呢?」

南宮無極此時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他握住了腰間的長劍,出劍。

在此之前,南宮無極都只是用掌,用袖袍就掀起如山如海般的罡氣,這是他第一次在運用浩然罡中出劍。

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道剛正無匹,雖不鋒銳卻宏大莫御的劍罡在機關獸群中一閃而過,就像指頭狠狠划過一片沙畫一樣,周圍圍著他們的十多隻機關獸在這劍罡下粉碎消失,他們的前面驟然空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一口鮮血再也抑制不住地從南宮無極口中噴出,他儘力以劍杵地想要站著,但身體已經像被徹底抽空了力氣一樣軟軟倒下。

這一劍揮出的空白區域給了他們很好很大的機會。這裡地勢已經被轟成了平地,有前面機關獸的遮擋,並不是所有的機關獸都能攻擊到裡面的,外圍後方的機關獸也暫時只能圍在那裡而已,而這一劍掃出,後面的機關獸或者說操縱機關獸的桂宏亮還在被這一劍所驚,沒來得及下命令之前,他們終於贏得了短暫的空間和時間。

雖然南宮無極的嘔血不支讓每一個人都驚心,但天河鬼和凌五勝這兩個不知經歷了多少次拚死搏殺的老江湖卻不會浪費掉這樣一個好機會,凌五勝高喊一聲走,丟下當做盾牌的鐵甲抱起南宮無極就朝前飛掠。天河鬼緊隨其後,手中居然還扛著那塊鐵甲,他輕身功夫本就遠遜於外門硬功,丟下這數百斤的東西也快不到哪裡去。

明月身形一閃也跟隨在其中,但是她忽然發現小夏還愣愣地呆在原地,返身又轉回來抓起他跟了上去。

前方的南宮無畏這時候也一頭扎進了機關獸的包圍圈中,他的輕身功夫居然非常不錯,也是周圍的機關獸沒有對他有多大的反應,讓他在其中幾個縱躍之後,居然就已經和抱著南宮無極的凌五勝匯合了。

「大哥!」南宮無畏伸手接過了南宮無極抱在懷中,雙目含淚,神情扭曲,轉而看著遠處機關獸上的熊國光,帶著好似無盡的憤怒怒吼:「你們……你們為何要如此……」

咚咚咚咚的腳步聲中,剛才愣住了片刻的機關獸一下重新合圍。好像桂宏亮這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一樣,指揮機關獸將他們重新圍攏在其中。不過和剛才不一樣的是,這個時候所有的火器和機關弓弩之類的攻擊都停了下來,那些靈敏近戰型的機關獸也不再撲擊,只是嚴嚴實實地將他們堵住,所有的火器鐵筒都對準了他們。

「南宮指揮使大人,您這個時候一個人趕來做什麼?」桂宏亮的聲音悠悠地從機關獸中傳出來,「您是想來救無極先生么?就憑你自己一個人?你覺得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對付這裡的百架機關獸么?如果對付不了,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呢?來陪無極先生一起去死的么?或者……你要做些其他什麼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你們這些瘋子!」南宮無畏狠狠地盯著遠處的熊國光和桂宏亮藏身的機關獸,滿眼血絲,昂長高大的身軀也在極度的憤怒下微微發抖。

在他懷中的南宮無極已經是衰弱已極,從他口鼻中湧出的鮮血早已將一身衣服全部都浸透了,一雙眼睛已經漸漸地沒了神采,他的手痙攣般地抓住南宮無畏的衣領,看著南宮無畏猶在低聲喃喃地說:「讓他們先走,莫要連累了他們……」

「大哥……」南宮無畏的聲音和身體都在一起發抖,握著南宮無極的手青筋暴露,面容扭曲。

「無極大人!」凌五勝已經是涕不成聲。

天河鬼在一旁也是神情扭曲,將手中那塊鐵甲的凸起捏的嘎嘎作響,既是悲憤,也是絕望。這樣的情形下沒有了南宮無極的浩然罡開路,靠他們自己沖開四周這已經圍得密密麻麻的機關獸幾乎不可能。

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不要擔心,大家護住無極先生,穩住他的傷勢。其他交給我就好了。我已經明白了。」

所有人都呆了呆,才從轉頭看去,看向忽然說出這話的小夏。

小夏之前莫名地就有些神不守舍,情勢緊急之下誰也沒來得及去理會,就連拉著他的明月也只是當他被這絕境逼得有些失常了。這個時候他卻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任誰也摸不著頭腦。但此刻他的神情卻又沒有一絲一毫的絕望和迷茫,眼光中的神采亮得宛如一片漆黑中的晨星,堅定得宛如可以打破一切的金剛石。

小夏不再多說什麼,他抬手指天,長聲大喝:「不過是些許木石死物,也敢如此猖狂,全部都給我停下來吧。」

這一聲高高拋起,遠遠划過,悄然落下,然後周圍便真正地應聲而安靜下來了。

其實也並沒有誰在刻意喧鬧什麼的,也沒有火器的爆炸聲也沒有響起,只是之前便一直有一種很沉悶的轟轟聲瀰漫在四周,那是機關獸體內的融火核心爐,在將火行秘葯燃燒爆炸轉化為動力之餘發出的聲音。雖然沒有意義也並不刺耳,但數十上百架的聲音交織混雜在一起,也是個頗為嘈雜的聲音背景,但是隨著小夏的這一聲長吟,這些轟鳴聲居然就這樣全部停止了下來。一時之間,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讓習慣了這背景的所有人都有些不習慣。當然,最多的還是難以置信。

足足一兩個呼吸之後,桂宏亮驚慌失措的聲音才從遠處的機關獸體內傳出來:「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子,你到底做了什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說了,我已經明白了。」小夏神色自若,好像是平心靜氣,又好像是在恍惚出神。在他的眸子深處,一道似幻似真,似乎極為簡單又極為複雜玄奧的雲紋若隱若現。

小夏確實終於想明白了。之前凌五勝怒吼中的那一句張天師為何不來,讓正在拚命思考用什麼道法的他下意識地去想:如果是張天師趕到這裡,他會如何對付這滿地的機關獸呢?御使滿天的雷光將這些機關獸全部轟成碎片?那似乎也太淺薄了些,道法到了先天的高層次之後,運用的就不會是蠻力,而是更深層次的天地法則,譬如張御宏召喚四方元靈鎮壓蛇妖法術之類,譬如……

譬如在神機堂的荊州分舵,張御宏之兄,張老頭用正一拘神氣禁法桎梏那些機關獸一樣。

一道靈光在小夏的腦海中閃過,他終於知道這般情況之下他該用什麼法術了。

嚴格來說正一拘神氣禁法並不是一門具體的法術,而是龍虎山的根本心法,通天地,拘神靈,禁元氣,簡略來說,就是將自身的神念意志投射而出,影響到現實中的元氣和天地法則的運轉。這固然只是龍虎山許多更進一步高深法術的基本,有許多更玄妙更深奧的變化潛力,但本身也不是不能直接用來應敵和運用,因為說到底,世間萬物無不依據著天地法則來運轉,無不依據著天地元氣來彰顯特性。

所以張老頭可以讓機關獸體內的機簧和靈動木失去彈性,以致機關完全無法作用,可以讓一部分空氣變得濃稠不一,以致那唐門子弟射出的暗器偏出十萬八千里去,甚至可以讓那唐門子弟體內的血脈凝滯,筋肉疲軟,氣脈走岔。當然直接以神念意志去引動天地法則,這其實也是種相當吃力相當「笨」的手段,如果轉化作合適的具體法術,達到這些同樣的效果可能只需要數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精神和氣力。張老頭當時能做到那些,純是靠著他那幾十年的苦修功力,就如隨手兩拳就能擊倒的敵人,卻非得要用一口先天罡氣封鎖敵人周身氣脈,再振動大氣將之推倒,固然彰顯了境界高明,從應用手法上來說卻也笨到了極點。

但也只有這種最為基礎最為根本的心法,才能做到某種意義上的「萬法由心」「心想事成」。

小夏當然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去學這門天師教根本大法的,但是他也不用去學,因為這正一拘神氣禁法根本就是參照借鑒了萬有真符而創,或者可以說,這門心法的根本目的就是去模擬萬有真符之力。

小夏再一次將全部的心神都投進了識海,去仔細感知那一道無法描述無法言說的萬有真符,再度藉由著這一道最為接近天地根源的神奇符籙去感知世界。比之前更進一步,他感覺自己幾乎要整個融化進這道天地真符中去。

在此之前,小夏都會下意識地和萬有真符保持一定的「距離」。即便那根本就在他識海之中,他也曾「觸碰」過這道真符,也可以驅使它的一部分力量,通過它去感知世界,但小夏依然不敢毫無顧忌地將自己投入進去。越離得近,才越是能感覺到那道真符的深不可測,宛如一個巨大無垠無邊無際的深淵,宛如一個吞噬一切又包含一切的混沌漩渦,連凝望過去都會不自禁地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懼,彷彿自己不過是大海邊上的一點小鹽粒,稍微不慎便會被融入其中不留半點痕迹。

這一次他算是踏入了這片大海半步,他必須要靠著全部的意志力才能保持自己不在這片無邊無際的蒼茫感中迷失,保持自我意識的存在,但與此同時,他也確實感覺到了和以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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