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湖 第九十五章 魔道〔三〕

站在前面的魁梧男子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小夏的心不禁往下一沉。這擋在面前的正是天河鬼,如果他就是這一場陷阱中的一環,那他和明月當真是再無處可逃,無計可施了。

天河鬼不用刻意伸手阻攔什麼的,只是朝門口一站,那魁梧的身形和厚重凝實如山嶽的氣勢就令明月止步,而就在這一耽擱間,後面飛來的一根細長紅色線鞭就已經纏上了明月的胳膊。

那個叫桂宏亮的年輕人手中,兩條細長的紅色鞭子已經連接成一根,長足逾三丈,這樣一條尋常武師連揮舞都難的長鞭在他手中卻好像比有生命的活物的更加靈活,在明月的胳膊上一繞就牢牢挽上了一個死結。他也並不慌著拉扯,只是這樣暫時牽制住了明月的手臂,等著飛撲而去的熊國光出手。

「怎麼我這兩次見你,你都是被人一拳給打飛出來。」天河鬼的話語讓小夏心中微微一松,至少這口氣聽起來不像是和那兩人串通的樣子,不過也只能微微一松而已,以他和天河鬼的關係很難說算是自己人,這般情況下願意出手幫忙的可能性實在不大。而且從天河鬼那橫肉叢生的臉上也很難看出什麼善意,他還來不及想出什麼話語來忽悠天河鬼,背後就已經傳來了轟然破風聲。

追來的中年人熊國光自然也看見了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天河鬼,只憑氣息感應也能判斷出這是個好手,不過他沒有表現出猶豫和什麼顧忌,依然一拳就擊向了小夏。

這一拳再不是之前那樣悄無聲息,而是帶動起暴風般的罡風雷鳴,只是單憑勁力就能將一頭水牛給活活震斃。但是天河鬼忽然上前一步,只是一伸手就將這一拳擋在了掌心,激發出的暴風雷鳴也頓時煙消雲散。

「雍州丘八擅離雍州這已是死罪,還要恣意作惡行兇,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么?」天河鬼看著這兩人冷笑。他居然是知曉這兩人的身份。

「好掌力。」熊國光神色不動,只是臉上有一層黑色氣息一閃而過。

「好膽量。」桂宏亮眉頭一抖,嘴角抽出一個冷笑。這壯漢說得並沒錯,就好像大乾律令禁止修鍊順天神策一樣,那是擺在律法皇令上的明文,但是膽敢去較真的,那不是蠢貨就是白痴。他手一抖,那已經在明月手臂上纏上了死結的細長繩鞭靈蛇一般地脫出滑下,然後化作一條紅影啪地一聲朝著天河鬼的面門抽去。

這兩人居然都是不約而同地舍了明月和小夏,朝著突然現身顯然要更強的天河鬼合擊。但是就在熊國光臉上黑氣一閃而過的前一個瞬間,天河鬼已經放開了手掌,就在這極短的時間和空間之中化掌為拳一擊打在熊國光的拳頭上。嘭的一聲悶響,發力遲上了一瞬間的熊國光居然被擊得連連倒退。而對著另一邊抽來的長鞭,天河鬼只能,也只來得及抬手招架。那彷彿有生命一樣的長鞭啪地一聲脆響就纏在了他擋出去的那隻手上。

「找死。」桂宏亮眼角抽起一抹猙獰的笑意。這鞭子剛才系住了明月的胳膊,並不就等於其他人也可以用胳膊來擋,這條細細的繩鞭上隱藏的玄機又怎是這莽撞大漢能明白的。他的手腕微微一動,細細的繩鞭就緊纏到了天河鬼的手臂上,隨之就是格拉一聲脆響,那一條看似粗壯結實的手臂就被絞得粉碎。

碎片紛飛中,天河鬼的臉上不見絲毫痛楚之色,反而是桂宏亮面露愕然,他固然對自己的血線鞭和這一招「瀝血碎山」極有自信,但這也得手得太輕鬆了,而且這聲音和觸感也不是血肉之軀。一眼看去,碎裂崩飛的除了衣衫之外,其他的全是鐵木零件碎片,這赫然是一條機關假臂。

下一瞬間,天河鬼那隻完好的真正手臂就伸過來一把捉住了這條繩鞭。剛才那一絞之後的勁力已盡,新力未生,他也將這鞭子看得清楚明白,這一捉抓住的是鞭子的中段連接之處,就像捏住了毒蛇的七寸一樣,這鞭子再也翻騰不起來了。

「撒手!」天河鬼一聲大喝,手上的青筋賁起。

桂宏亮的額頭上和手上同時都迸出青筋,使出了全力將鞭子握緊。這血線鞭是他心愛之物,怎可能聽到這漢子一聲撒手就撒手,而且這壯漢一看就是精於外門功夫的樣子,隔山打牛之類的手段就算會也不見得能精湛到哪裡去,內力不見得就有自己深厚,更別說他只余單臂,只要一時間將自己拿不下來那邊的熊國光就可以上前夾攻。

「撒手!」這一聲卻是剛剛踉踉蹌蹌勉力站住腳步的熊國光在大叫。

桂宏亮沒來及反應,手上就傳來一股莫可能沛的龐然大力。不過不是預料中的那種精妙玄奧的內勁潛勁震蕩勁,而是排山倒海狂猛直接的拉扯之力,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布娃娃一樣被扯得凌空飛起朝著天河鬼飛去。這時候天河鬼反而先撒手丟掉了紅色繩鞭,捏緊了拳頭,臉上那一副猙獰的笑容好似正要進食的猛獸。

噼啪噼啪噼啪密集得幾乎全部重疊在一起的爆裂聲依次從天河鬼的指,腕,肘,肩膀處的關節中響起,只是天河鬼這一捏拳的動作,就彷彿把整座大殿的空氣全部捏在手中。再朝後收起,作勢欲擊,桂宏亮彷彿看見了一座即將迎頭砸來的山峰。

桂宏亮的一雙瞳孔縮小到了極點,他清楚自己完全落入了對手的節奏和掌控中,更清楚自己並不長於這種硬碰硬砸的強攻,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想辦法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接下,承受,挨上這一擊。剛剛還繃緊了的身體飛快地放鬆變軟,全身所有的筋肉都調整到一種最方便卸力的柔順狀態,全身勁力流轉如意如水如棉,雖然依然還是在半空中去勢未變,但整個人忽然間好像擁有了一陣輕煙般的柔軟飄逸的感覺。

熊國光也重新朝著天河鬼衝去,就算已經來不及阻攔這一拳,至少出拳之後的空檔將是重創這壯漢的好機會。

呼的一聲,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對著飛來的桂宏亮天河鬼擊出的卻並不是那一拳,而是腳下一蹬將自己整個身體都拋了出去沉肩踏腰狠狠地撞在了桂宏亮身上。

桂宏亮只感覺好像被十頭牛在同一個位置同一個時間撞中了一樣,完全不是他能抵禦的巨大力量襲來,將他又像只遭狠擊了一下的小石子一樣拋飛了出去。但他心中卻滿是詫異,這一撞的力量雖然巨大,卻散而不凝,大而無當,不用說他已經全力運起五羅輕煙身,就算是站在原地受這樣一撞也最多只是後退得遠些氣息不暢,根本不會受什麼重傷。

不過飛出去的他卻正好看到了天河鬼也借這一撞之力以完全不遜色於他的速度反飛了出去,將這一撞的力量,速度完全融匯到了那高高揚起的拳頭上,對著朝他衝來的熊國光一擊而出。

拳剛動,站在不遠處的小夏和明月就被震得朝旁飛起。地上的瓦礫,吊在半空的殘破房梁,都順著這一拳擊出的方向而動,甚至整個大殿都在朝著這一拳擊出的方向傾斜,牆壁在震顫,屋頂的木樑也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這不是罡氣,罡氣沒有這麼快這麼完整地作用在周圍每一處,這是這一拳的氣勢,這一拳所引動的天地法則。這是真正裹挾了周圍天地之力的一拳。

小夏,明月的臉上都露出愕然震驚之色,原來從一開始,天河鬼這決定性的全力一擊便不是用來對付桂宏亮,而是沖著更強的熊國光而去的。而這兩人俱都被他的打法,節奏帶動,幾乎從頭到尾都被他牽著鼻子走到這一步。落到了如今這樣不但無法合擊,熊國光還要在倉促間面對天河鬼積蓄了所有力量的一擊。

而這一擊居然如此之猛,如此之強。

半空中飛出去的桂宏亮臉色更是慘白如紙,他看得很清楚,在這樣的一拳之下,他的五羅輕煙身也好還是其他什麼手段也好都和鐵鎚前的薄紙一樣的無力,只會連同他的軀體一起被砸得稀爛粉碎。他慶幸這一拳並不是沖著他而來的,他也恐懼,他知道熊國光面對這樣一拳同樣也不會有什麼能抵擋能對抗的辦法。

熊國光確實沒有辦法,他是以想趁虛而入的心思倉促間衝來的,既沒有足夠的精氣神來抵擋招架,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距離去閃避,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儘力揮出一拳。拳上,他的臉上俱都泛起一陣黑色的氣息,這也是他現在所能揮出的最強一拳。

噗的一聲,好像一個碩大無比的氣球突然泄露的聲音,就在兩人拳拳相交之下,熊國光身後小半個道觀大殿在一眨眼的時間中崩塌粉碎成無數粉末碎塊再被衝擊出的氣流席捲吹飛。一同飛出去的還有熊國光,他那隻和天河鬼相交的拳頭已經扭曲破爛得不成樣子,隨即也和周遭的環境一起化作飛灰無聲無息地消散。

直達數十丈之外,熊國光才在一片灰燼和碎末中摔落在地,雖然一個翻身就又踉踉蹌蹌地重新站起,那臉色卻已經比死人更難看。他那整隻手臂都已經化作烏有,直至肩膀處都空無一物,鮮紅的血正湧泉一般地朝外奔涌。

用另一隻剛才折斷了的手封了肩膀處的筋脈穴道,熊國光深深地看了遠處的天河鬼一眼,再瞥了小夏和明月,隨即轉身就走。

「哼,居然自斷一臂來卸勁,倒是比唐家那小雜碎的碎滅魔勁運用得靈活多了……不過在勁道上又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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