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湖 第十八章 天工〔十四〕

大乾朝廷向來極少直接插手江湖中事,相對於根深蒂固的各種門派幫會和世家勢力,不管是官府的明令還是駐軍的威懾都不是那麼地管用,但這並不是說朝廷便放任不管,不直接插手自然就還有別的方式。

影衫衛,就是大乾朝在創立之初成立來用於監管江湖情況的一個特務機構。從成立之初這機構就極為低調神秘,直接向天子一人負責,但又有極大的自主性,和太監這種純粹的天子家奴有本質上的區別。朝堂之上知曉這機構虛實的人也並不多,江湖中就更少了,有人說這影衛不過就是一幫鷹犬耳目,只是供天家打探些江湖消息監視世家動向而已,有人又說這影衛其實勢力極大,大乾江湖上的風波起伏几乎都是被其在暗中一手操控在手,無論怎麼樣,數十年間大大小小虛虛實實各式各樣的傳聞口耳相傳中,已經在普通江湖人心中給這個名字打上了一層崇高神秘而又可怕的光環。

作為一個在江湖最底層遊盪的野道士,面對這樣一個神秘莫測又高高在上的陰影,三山道人一時間只感覺到頭腦間一片空白,好像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呼吸就能讓他粉身碎骨。

「蠢豬,他說他是他就真是了?你腦子裡都是豆渣么?」旁邊的飛龍道人眼看他的模樣連忙一聲大喝臭罵,「影衛算得上是天子親兵,無論哪一個都是千挑萬選中的人中之傑,就這小子這般鬼祟卑鄙的手段哪裡像了?這種明面上有名門身份作掩護,背地裡卻行事詭秘大異常理的通常都是魔教餘孽!」

被這一提醒,三山道人才猛地一驚醒,好像確實有幾分道理。這西寧子自稱茅山弟子,而且看來這身份還不是假的,但行事卻完全背道而馳,暗算同門和龍虎山前輩,還真有傳說中那些魔門餘孽的樣子。

「胡說八道!我看你倒像魔門中人!我影衛行事自有道理,你這等江湖人知道什麼?」西寧子冷哼一聲,上前一掌就朝飛龍道人的面上拍去。

三山道人倉促間連忙舉手格擋,但是西寧子這一拍只是虛招,引動對手之後後手立刻跟上,進步側身就是一肘擊去,但他自己的腳步也虛浮得厲害,這精妙招數只作出了一半就變了形,成了側身撞在飛龍道人身上。飛龍道人腳下不穩被撞得向後倒去,同時也伸手一把將西寧子扭住,兩人在地上滾做一團,像那些完全不會功夫的地痞流氓一樣扭打起來。

「住手!住手!否則我將你們兩個都一起打廢了!」三山道人手裡捏著一張符籙晃了又晃,上前用腳又踢又踩將兩人分開。往日里他都是被人呵斥的份,這時候只有他能用手中符籙,反而成了掌控局面的那一個。

飛龍道人眼睛已經青紫了一隻,鼻血也被打了出來,看起來狼狽不堪,爬起來就對三山道人吼道:「你他媽的傻了?到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該做什麼?還不快將這人給廢了再說!難道要等唐家的其他人趕來么?」

西寧子的髮髻被拉散了,嘴上也吃了一記重拳,嘴皮翻腫起老高,但是心中的焦慮更勝這外表的狼狽百倍。剛才扭打間,他夾在手指間的那枚短針已經不知道丟哪裡去了,他原本是想用那個去刺飛龍道人,或者見機刺過來阻攔的三山道人。這兩人無論再倒下哪一個他都是勝券在握,哪知道飛龍道人居然好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企圖,死死握住他的那隻手不放,扭打之間就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

他的準備其實並不充分,至少沒想到會是現在這般的情形,那隻專門暗算用的短針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牌,如今再沒有什麼可依仗的手段。他聽見飛龍道人的怒吼之後,也明白當前這形勢下三山道人成了最為關鍵的一點,連忙說道:「三山道長,只要你今日助我影衛一臂之力,事後必有重謝。憑我們的勢力,銀錢什麼的不在話下,就算是讓你謀個名門大派的出身也是易如反掌!到時候像這等粗俗蠢笨的野道士見了你哪裡還敢高聲說話?」

這話一聽,三山道人的眼睛不禁下意識地就是一亮,銀子和門派出身對於一般的野道士來說永遠都是最有吸引力的東西,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但聽到這些東西確實在本能上就會眼前一亮。

飛龍道人卻是根本不怕三山道人的臨陣反戈似的,反而哈哈一笑:「這魔教崽子把你當猴耍呢。空口白話畫個大餅就要讓你跟著他發瘋。」

三山道人想了想卻是一咬牙,對西寧子說:「你說你是影衛,可有什麼憑證么?也不用說那些什麼重謝了,貧道也是大乾之人,若你真是朝廷官差,我助你一臂之力也是分內之事。」

「這……」西寧子一呆,這他真的還沒有,「我……我其實還不算正式影衛,如今只是幫影衛做事,並無身份銘牌。但只此事成了立下大功說不定便可以躋身成為真正的影衛……」

飛龍道人聞言立刻對三山道人大叫起來:「你他媽的瘋了么?還真聽這魔教崽子的瘋話,影衛的人怎可能專門潛伏進來暗算張老前輩?!張老前輩可是伏魔真人張御宏的兄長!張真人乃是天子御賜真人名號,影衛不過天子鷹犬,怎麼還能去損天子的臉面?那正道盟背後是南宮家,南宮家有人是影衛頭子江湖上人所共知!這正道盟分明就是影衛給弄出來的。我們今日抓到了神機堂濫殺無辜的證據,正道盟高興還來不及,若他是影衛的人又怎會暗算我們?反而想要將我們全都弄死在此殺人滅口?」

「這……這……這是……」三山道人只聽得頭昏腦漲。這飛龍道人這一番話包含的內容既多,又說的有些語無倫次,真的將他給聽昏了。

「無知之徒,你又知道什麼了?」西寧子也是聽得心裡焦躁發昏,現在的情況是多拖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險,「我來只是為了抓捕這清風道人!是南宮大人下令要活捉此人,只是之前礙於些原因不好動手才安排讓他來這裡伺機抓捕。遇見這張老頭也只是意外罷了。這張老頭身份特殊,於此時正有用處,若是能將之暗殺之後再嫁禍在神機堂和唐門上,對影衛以後的計畫有莫大幫助。我這才忍不住順便出手暗算。三山道長,影衛向來對鼎力相助之人不乏重謝,你莫要再猶豫了!」

「我……我……」三山道人徹底地頭昏腦漲,左右四顧,滿面驚慌失措,這兩人口中接二連三爆出來的東西全都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世界。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扭頭就走,根本不管這裡的事了。

「沒什麼好猶豫的。就算你真的幫了這位西寧子道友,他也會悄悄地將你滅口,一是你自身毫無根基,度過這難關之後對這位西寧子道友就全無用處了,反而有走漏風聲之險。二則他既然為了要進影衛立功心切,自然不會允許有你這個有可能分薄他功勞的幫手存在。行走江湖雖然明哲保身趨利避害很重要,但也不是一味地趨炎附勢以強者為尊,而是首先要清楚自己該放在哪個位置。」

「……有理,說得對!」這一番話聽得三山道人連連點頭,有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之感。然後他才發現說話的並不是飛龍道人,順著聲音看過去,正好看到地上的小夏坐了起來。

「咦?咦?怎麼可能?」西寧子也聽到了,也看到了,那一張原本就蒼白的臉現在白得幾乎透明起來。

「還要多謝飛龍道友幫我套話,否則我要這位同門道友說出真話來大概還沒那麼容易。」小夏先對飛龍道人拱了拱手,然後看著西寧子長嘆了一口氣,「西寧子道友,我還真的低估你了。原本我以為你只是想著去湊正道盟諸位少俠的熱鬧,不料你卻是找上了影衛的門路。也對,那些公子少俠們又怎麼會有影衛有分量呢。」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說過這是唐門的秘制麻藥,便是先天高手也可手到擒來……」西寧子的全身都已經在篩糠。

小夏點點頭,嘆口氣說:「沒錯,這針上的葯確實夠霸道,連道法境界已至先天的張老前輩都抵受不住,我肯定更沒戲。只可惜的是,也不知是那給你這針的人想掩人耳目還是只圖個方便,用了唐家的毒藥,而之前我們要面對的那個匠師也是唐家的,很不巧的是,我有個唐家的朋友,曾經給過我一些能解唐門大多數毒的解藥,我來這裡的時候便先吃了些……雖然不能讓那針上的麻藥完全無效,但這慢慢地褪去毒性倒還是可以的……」

小夏看著已經獃滯毫無生氣如死人一樣的西寧子,很是誠懇地說:「……我已經有些年頭沒被人暗算過了,想不到今天還能經歷一次。說到此處,西寧子道兄我還得感謝你,你這一番手腳倒是提醒了我,剛才這一番話也是讓我明白不少東西,只是我還有一些不解,不知可否賜教?」

※※※

「……你……原來你是我二叔的人?」

看著李士石手中的黑色令牌,南宮同張口結舌。他當然知道這個令牌所代表的分量,就算是身為南宮無忌的屬下,也並不代表這就是南宮家可以指使的人。每一個影衛都代表了影衫衛乃至大乾朝廷在江湖中的一份力量,每一個影衛都是千挑萬選的人才,有資格面見天子的皇家親衛,在某個程度上說比作為南宮家子弟的他力量更大,地位更高。

而每一個影衛的身份對外人來說都是絕對的秘密,所以即便是南宮同也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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