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湖 第十六章 天工〔十二〕

「這位……清風道長,你是說唐門應該還備得有其他後手要將我們給一網打盡?」

縱然是身邊還有著張老頭這等和龍虎山有莫大瓜葛的先天高手,但一想到唐門的手段,三山道士等野道士們也是不禁背心冒汗。唐家堡數百年經營出來的威名已深入到每個江湖人的骨髓里,只看那個被制住的匠師,只是個負責打雜干臟活的外圍弟子,如果不是有張老頭和小夏,也早將這裡的所有人炸個屍骨無存,也不知那些真正核心弟子會是如何恐怖的手段。

「咳……這個么,我也不清楚……我只覺得現在這狀況似乎有些奇怪。」小夏也不敢肯定,他對唐家的認識並不多,只是從唐公正唐輕笑兩兄弟那裡聽說的隻言片語,結合江湖上的一些傳言,可以想像唐家堡行事必定都是謀定而後動,極為周密,一旦出手便絕不留情。至於那兩兄弟卻都是唐家子弟中的異數,行事風格不足以為參考。

若是唐家堡真的已將這神機堂劃作自己的地盤,確實不會留下這麼疏忽的漏洞,連留在這裡負責滅口的弟子被抓也毫無反應。那是不是有其他狀況?小夏忽然間想起了之前魏總匠師被通知有貴客來訪的一幕。有什麼樣的貴客需要一個只負責機關製作,而且正在處理機密要務的總匠師也必須一同去會見的?難道會是正道盟的那群人來有什麼大動作?

這頭緒一起,之前埋下的相關的各種疑慮就接連而來。現在看南宮同應該是早就對這神機堂中的情況瞭然於胸,這要自己潛伏進來偷取什麼圖紙的賬本分明就是絕不可能的事,憑自己這一身半桶水的本事糊弄些神機堂的匠人們還行,招惹原本就精擅潛伏暗算的唐門子弟卻是純粹找死。難道南宮同這是在借刀殺人?好像又有些不大像……不論動機有否,就算是借刀,南宮同也還沒那個魄力膽量來害死自己。

那他讓自己來這裡的真正意思是什麼?

千頭萬緒一起襲來,小夏一時間只感覺思緒紛亂,皺眉苦思。雖然暫時還沒想明白,但一股濃濃的不安已經在他心頭油然而生。

這時候一邊的張老頭正在搖頭嘆口氣:「唐家數百年來雄踞蜀州,可說是天下第一等的地方豪族,雖然行事曆來陰狠毒辣,但也並非那種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之輩,只是謹守蜀雲二州的自家地盤,從不擅自將手伸向別處,和朝廷官府以及各大世家門派之間也還頗為和睦……想不到這風雲變幻之時,也為這天工計畫和神機堂攪合在一起……」

西寧子在一旁介面大聲說道:「張老前輩所言極是!這些地方豪族行事從來便沒有什麼大義公理,是非對錯,眼中無非利益兩字罷了……」

被這聒雜訊打斷了思緒,小夏不禁皺了皺眉,心中略感煩躁。自從張老頭表明身份之後這西寧子便一直顯得很是激動,也許在他這種善於鑽營也喜歡鑽營的人眼中,能結識到張御宏真人的兄弟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莫大餡餅,不全力以赴去結交一番,給對方留下點好印象那就是罪該萬死一樣。

「……應該是前面有什麼變動,導致他們暫時還無暇顧及這裡,正是大好時機,我們趁此機會先離開再說。」小夏沉聲說道,率先便朝外走去。這升起的不安感和之前一直有的奇怪直覺糅合在一起,居然讓他有些心驚肉跳起來,好像必須要快點離開此處才好。

他剛剛才一邁步,西寧子就伸手拉住了他:「哎哎哎,清風道友稍等,我們是不是先請張老前輩指點我們一番,需知老前輩的道法境界如此高明……」

小夏心中大為不耐,就要開口呵斥這不知輕重緩急的傢伙,但是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音來,一股奇妙的酥麻感從西寧子拉住他的手臂那裡飛快地蔓延到了他全身上下,身體一軟就朝地上倒了下去。

「咦?清風道友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么?」西寧子手上加力將他給拉住緩緩放倒,湊到他面前大聲問,那張年輕冒失的臉上全是緊張的汗水,應該說他原本就一直很緊張,很興奮,這時候那眼中冒出來的光更是亮得快要耀眼。

「怎麼了?清風道友怎麼了?」周圍的野道士有的一臉緊張地走過來詢問,有的拿出符籙來左右張望如臨大敵。這深陷敵陣,說不定哪裡就有歹毒無比的唐門暗器射出來,讓人不得不緊張萬分。

張老頭也是一愣,雙眼微微一閉,旋即又張開,滿臉的疑惑。顯然是用拘神氣禁法查看了周圍的情況,卻並沒發現異狀。

他當然不會發現任何異狀,因為異狀並沒在其他地方,就在西寧子的手上,那是一根細比牛毛,卻比眼睫毛還短的細針,就像一根長錯了位置的汗毛一樣夾在西寧子的指縫之間,就算真用眼睛去看也不見得能看出來。

周圍的所有人都緊張起來,西寧子也很緊張,只是他緊張的原因和別人完全不同。其他人還在四處留意那不知會從在哪裡飛來的唐門暗器,他卻丟下小夏跳了起來,伸手拉向了張老頭:「張老前輩,請你快看看清風道友……」

西寧子伸過去的手正在發抖,一位道法修為到了先天境界的高人,動念之間法術便可立至,比任何武功高手還要更快,但到了這一步,他這手也必須這樣抓過去。

而且若是他所料的不錯,這一抓不會有失。

果然,張老頭沒有絲毫的留意和戒備,反而向前迎上了一步埋頭去看地上的小夏,西寧子的手毫無阻礙地拉到了他的手腕,手中的那隻牛毛細針也扎了進去。和小夏一樣的,張老頭也頃刻間就身體一軟就倒了下去。

狂喜之色在西寧子的眼中一抹而過,只是同時他卻也慘叫一聲跳了起來,從袖中抽出一把小刀,像是中毒之後的依然斷腕一般一刀就斬去了自己的一截手指,血光乍現中厲聲高喝:「不好,有毒!大家快聚攏過來保護張老前輩!我這裡有一張靈符可以解毒!」

周圍原本已是驚弓之鳥的野道士慌忙朝西寧子這裡聚集而來,這時候西寧子手上已經有了一張符,用那隻剛斬去手指的手捏住朝空中一扔,符籙化作一道清光裹挾著他手上的血色朝上升。清光和血色糅合在一起在半空中炸開成一片,散射出的光似乎能將人照得通透一般,將這下方的所有人都籠罩在其中。

光散,下方噗通噗通一陣響,剛剛圍攏過來的野道士們就像鐮刀下的麥子一樣齊刷刷地倒了下去。

還站著的只有三個人,西寧子,飛龍道人,三山道人。三人相互看了看,各自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

大廳中重新又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好像是今天受過的刺激太多,太大,神機堂諸人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表情了,彷彿都麻木了一樣,只是互相用詢問的眼光看了看便罷。

天工計畫啟動之後,神機堂隨之而來的各種機構變化,人員調動都很大,這荊州分舵中有不少是其他地方借調過來的,相互之間並不都是非常熟悉,卻至少都是認識。而且既然能站在這裡,就是都在神機堂中有一定的地位,有一定的資歷,曾九文卻說這裡一定有唐門的人,不少人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南宮同身後的正道盟諸人面色都是凝重之中帶著興奮,他們終於明白今天來此的真正目的,真正要對付的人是誰了。那是江湖中最危險的敵人,最讓人不願意去惹的人,但同時也是可以讓人最快成名的敵人。他們站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著世家大派弟子所該有的自信,尤其是之前讓他們感到挫折的不過是一場有驚無險的誤會,那些危險的火器和機關獸原來是自己手中的籌碼的時候,重拾起來的自信正需要一場勝利來自我驗證。

曾九文堂主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古怪行徑,現在大家也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不需要誰來提醒,不少人已經開始取出隨身的藥瓶,倒出丹丸來放入口鼻中,唐家的暗器和毒藥雖然厲害,但其他世家名門可以給子弟們防身的靈藥也不是擺設。

南宮同沒有什麼舉措,不過這並不是他不怕,只能說明他早在之前便有了充足的準備,這個時候才能看起來好整以暇,從容不迫,風度氣勢都拿到了足夠。他等著身後的諸人基本上都作好了準備,這才開口緩緩道:「唐家的朋友,事情弄到如此的場面,那便還請現身站出來一敘如何?」

短短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一個聲音從神機堂諸人中響起:「南宮公子,你做這些事,你家裡的兩位大人知道嗎?」

隨著這個話語同時響起的是一片人體倒地的聲音。就在這個人說話的同時,周圍的人就全部都暈倒了,只剩他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那裡,淡然面對著不遠處的正道盟諸人,還有四周那些馱著火器的機關獸。

「怎麼……會是你?」曾九文難以置信的聲音從面具後發出。

「堂主你不是將我也瞞得好苦么?怎麼居然沒想到是我?」這人淡淡說著。一副敦厚老實的面孔,居然是這荊州分舵外務執事張執事。

曾九文嘆氣道:「我不是瞞你,我是瞞所有人。我只知道天工計畫如此重要關鍵的東西,唐家堡一定派得有暗子分散在各處執行分舵之中,那派來替我們處理野道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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