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道 第三十章 正道

咯吱咯吱機關開動的聲音傳來,水玉竹進來後關上的門又被打開了,腳步聲中,一個人走了下來。

「誰來打攪本座?不知道本座在和美人聊天的時候最恨別人來打攪么?」轎中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像是個即將被奪走玩具的小孩。

這尖叫聲中,那個一直抓著一具屍體蠕動啃咬的肥壯身影丟掉手裡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體,一身不吭地朝這剛剛下來的人飛撲過去。這身影肥壯得像一頭熊,但是這敏捷的動作和速度卻像一頭豹子,一眨眼間就帶著劇烈的風聲撲到了這人面前,一雙蒲扇大的巨手抓下,還帶著不少屍肉的血盆大口大張,好像一頭畸形的猛獸一樣朝這人啃去。

這剛剛下來的人並不高大,還略有些矮小,在這巨大肥壯的身影襯托下簡直像一個幼童一樣無力。但這身影只是輕輕地一揮衣袖,那好像泰山壓頂一樣的撲來的肥壯身影還沒有沾到他,就發出一聲好像大象撞在牆上的悶響,以撲來的時候更快十倍的速度向後飛了回去。

轟隆一聲巨響,這肥壯身影撞在壁面上,連整個地下室都晃動了一下。幸好這是地下室的壁面,如果是面牆恐怕早就塌了,那壁面只是凹下去一個大坑,將那已經明顯變形的肥壯身影鑲嵌在其中。

沒有因為拂開這身影頓上一頓,這人邁著步子就朝半空的轎子和水玉竹這裡走來。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上下,面容冷峻,一雙劍眉入鬢,一身官袍,儘管有些矮小,但是他的眼神,身周的氣勢,一步一步踏來的節奏都有著說不出的隆重和巨大。

半空中的水玉竹看不見身後走來的這人,但是卻能聽到他一步一步走來的聲音,一張滿是絕望的臉上頓時有了生機和驚喜。

「是你?滾出去!別來打攪我!」轎中人很明顯認識這個人,不過那一陣被激起的狂怒還是不減半分,尖銳的怒號聲中,半空中那些透明的絲線像活過來的蛇一樣朝著這人抽打刺殺,同時還有一陣漆黑的霧氣也從轎中湧出,凝結成幾股黑龍般的霧柱朝那人席捲而去。

這人連腳下的步子都沒有停,依然是一揮手,一陣如山嶽般凝實,又如海嘯般莫可能沛的氣勁湧出,無論是那些透明的絲線,還是充滿不祥氣息的黑色霧氣就都被吹得倒飛了回去。這人再一伸手,那些捆綁住水玉竹的絲線也全部鬆脫了,半空吊著的水玉竹立刻跌了下來。

水玉竹全身上下已是不著寸縷,妙曼有致的身軀幾乎沒有一絲瑕疵,宛如一具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她落地之後沒有多餘的動作,任那一具精緻美妙的胴體暴露在空氣中,只是立即跪倒,以頭觸地,對著這人顫聲道:「無忌大人。」

這人瞥了水玉竹一眼,那一具飽含著青春活力的美妙軀體落在他眼中卻沒有激起絲毫的漣漪,他只是沉聲問:「我不是說過,未經我許可,不許你們任何人來接觸他么?」

水玉竹沒有抬頭,依然還是跪在那裡,後頸,背脊,腰臀一路勾勒出一個能讓天下間九成九九九的男人充血的曲線,但現在這具赤裸的嬌軀在微微顫抖,聲音也是帶著哭腔和顫意:「屬下知罪。屬下只是被那唐四傷了元氣,怕日後執行任務之時力有未逮,恰好又知曉了鬼心咒的一些妙用,便想來求一些法門……」

「南宮無忌!你敢搶我東西!你敢搶我東西!」

一聲凄厲無比的厲嘯,凄慘慘烈得好像和這名字有著十八世也洗不清怨仇一樣。剛剛被吹得在空中倒飛著打了一個滾的轎子又重新飛了回來,那些被震開的透明絲線,被吹飛的黑色霧氣像發瘋一樣地又倒卷回來。

「你出去,關上門,也別讓任何人進來。」這人頭也不回,在那凄厲刺耳如鬼嚎一樣的厲嘯中,他的聲音不大,但也沒有被淹沒分毫。

「是。」水玉竹站起,躬身一禮之後就轉身朝地窖外走了出去。至於半空中那轎子帶來的山呼海嘯般的攻擊她好像沒有看到一樣。

地下室的室頂被幾根狂舞過的絲線划過,門板大小的青石就被無聲無息地切割成幾段掉落下來,地面也是如此,碎石和泥土都被席捲進轎中人的絲線裹起的旋風中,還有那些無聲無息的黑色霧氣一起,如同一場小小的颶風一樣朝那人捲去。

但這一切都只能止步於那人面前一丈的地方。那人伸出了一隻手虛按在半空中,這邊轎子發起的所有攻擊在到達他一丈之前就會碰上一堵無形的牆,然後全都無力地落了下來。

轎中人的攻擊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劇烈了,那些飛舞的透明絲線,洶湧的黑色霧氣越來越猛烈,連那頂轎子都用力朝那人前面那一堵看不見的牆使勁去撞,只是無論他怎麼折騰,這邊飛沙走石翻江倒海,那堵看不見的牆的那一邊卻是一片死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飛舞在半空中的轎子終於落了下來,那些絲線也不再揮舞了,重重的喘息聲從轎中傳出來。半晌之後,轎中又傳出來一聲尖銳的厲吼:「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還手?南宮無忌,你是不是小看我?你敢小看我?!」

被稱作南宮無忌的男子默不作聲,只是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轎子。

又喘息了半晌,轎中人似乎終於慢慢平息下來了,聲音也再沒有了那種歇斯底里的怒意,剩下的只有疲倦:「……那女人真不是你叫來撩撥我的?」

「我沒那麼無聊。」南宮無忌回答,他的聲音不大也不渾厚,但好像是一顆顆釘子用力釘進岩石的聲音,給人一種斬釘截鐵,絕不容置疑的氣勢。

「……那你運氣還真不錯,救下了一條好狗。還是條好看的小母狗,能用得上的地方非常多,嘿嘿。」轎中人笑了幾下就接不上氣,又喘息了幾下,「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在這裡休息了這麼久,你的傷勢怎麼樣?可有好轉么?」南宮無忌問。

轎中人並不回答,反而問:「怎麼,是有地方要我出手?」

南宮無忌點點頭:「雖然鬼心咒是天魔五策中最不擅長攻伐的一種,但有時候確實又是項很好用的法子。過年之後有很多事要做,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幫我。」

「你也該看得出,我的暗傷很重。我出手可以,但真要太過用力,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控。也許下一次再這樣,我就醒不過來了。」轎中人的聲音雖然疲憊,卻沒有什麼哀傷憤怒的意思,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沒有辦法能幫你么?藥王谷的人,葯,我都可以給你調來。佛,道兩家的高人也行,就算是何晉芝,張元齡,我真要想辦法請他們出手幫忙,也不是沒指望。」

「沒用的。」轎中人懶洋洋地嘆了口氣,「你也是修順天神策的,應該知道到了我們這一步,幾乎已經不是外力所能幫忙的了。若只是十方禿驢的那一記佛光,我大概也還能勉強承受得起,但是之後被大將軍的大自在天魔勁震碎了一粒元心種子,這才是傷了根本。那可是我最匯聚心血的一粒種子,原本我還以為不會有什麼大礙,但看來還是太小看大將軍了,大自在天子法的玄奧通神之處比我們想像的更高。我的功力、鬼心咒的效用等等所有一切都無損,但是最深處的本源已開始渙散,就算現在我收回了魏小牙身上那一粒成熟種子,也終究只是苟延殘喘,剩下的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默然半晌,南宮無忌才點點頭,「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不是客氣話,我對你可沒什麼好客氣的。二十年前你給我彌天鬼策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在利用我。」轎中的聲音淡淡回答。充滿了疲倦之後,這聲音聽起來反而沒有了其他時候的那種詭秘和怨毒,只像是一個小孩,「不過這東西真的很對我的胃口,直到現在我也真的沒什麼好後悔的。我說我撐不了多久,也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從我自己來說我並不怕。有時候我自己也經常在想,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到底是現在這個呢?還是二十多年前那個?或者是完全沉浸在鬼心咒里的那個?也許這順天五神策真的是能通神,和五行宗那些最後化作流水烈火的道人一般,其他人說什麼人由術馭,但對於修鍊者自己來說未必不是得其所哉。從這個方面來說,說不定這也是一條真正的通神之路呢,哈哈哈哈……」

南宮無忌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過了好一會,轎中人開始說得喘氣之後,又逐漸平靜了下來。這時候南宮無忌才說:「也就是說,你還是可以出手的?」

「我說了,可以。但是我不知道後果。而且,我願不願意出手又是另一回事了。」轎中人淡淡說。

「崑崙派。你願意了么?」

「嘻嘻嘰嘰嘻嘻……」聽到這句話,轎中人忽然笑了起來,而且笑得很開心,「當然願意,這不會是你特意給我安排的吧?」

「好。」南宮無忌點頭,想了想,問,「那你還有什麼想要的么?」

「你是想問,我還有什麼心愿未了是么?嘻嘻嘻嘻……」轎中人笑了會,沉默了下去,好像在想,半晌之後一幅畫卷從轎中飛了出來,落到了南宮無忌手中,「把阿月給我帶來,我想她了。」

南宮無忌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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