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道 第十四章 傀儡〔一〕

在田陽城九成九九的男人心目中,煙花飛雪樓絕對是一個夢幻般的天堂。這裡有徐州最好的酒,即便是號稱酒中神仙的李家三公子偶爾路過都要去喝上兩杯——天下間能讓李三公子喝上一杯的酒,就已能算是名酒,好酒了。這裡還有徐州最大最好的賭坊,飛雪樓的二三層間,方圓數百丈中有上百張賭檯,篩子牌九甚至鬥雞賭狗都一應俱全,有一擲千金,一晚上能輸贏上數十萬兩的豪客間,也有幾兩銀子就能去湊熱鬧搏一把的普通檯子,只是每日間從裡面傳出來的各種輸贏消息,就已能讓無數人瞠目結舌,羨慕得口水直流。

如果這前面的兩項還可以說只是對好此道者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那剩下的這一項就幾乎是所有男人都不能免俗了——飛雪樓還有著徐州最好的女人: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艷名遠播的紅牌姑娘,身姿嗓音名動一方的歌姬舞姬,海外番邦來的金髮白膚的異族女子……無一不是千挑萬選後的絕色佳麗,靜候有各種需求各種口味的來客。這樣一個地方,怎能不是男人心目中夢幻般的天堂?

當然,就算真的是天堂,前提也是要有銀子。沒有銀子的地方哪裡都不會是天堂。

「鄙人願意出五萬兩銀子,從這些新來的姑娘當中選三位去陪一位貴客一個月時間。不知道這夠不夠?」

站在飛雪樓四樓的這位客人挺著胸膛,滿滿的自信猶如他的錢袋子一樣,聲音也非常的宏亮,一個人在錢袋子鼓的時候聲音不自覺都會宏亮幾分。

「不夠。」掌柜的卻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這位客人大驚,「這可是五萬兩銀子,即便是替這幾位新來的姑娘贖身也夠了吧?」

「贖身是贖身,陪客人是陪客人。」掌柜的表情波瀾不驚,聲音平淡如水,有條有理地向面前這位客人解釋,「若是在我飛雪樓中自然是沒問題的。但客人要將姑娘帶走,那我們就要為這三位姑娘的身家性命作保,若是出了什麼事,受損的不止是這三位姑娘,還有我們煙花飛雪樓的聲譽。客人您不會覺得我們飛雪樓的聲譽只值得幾萬兩銀子吧?」

「這……自然是不止……但不過是陪陪客人,哪裡會出什麼事?」客人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來,「而且說穿了,這些也不過就是些青樓女子而已,貴樓也是打開大門做生意的……」

「青樓女子又如何了?客人你的意思難道是青樓女子的性命便是只要用錢就可以買下的么?」掌柜的淡淡一笑,眼角皺起的魚尾紋即便是再好的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但那一抹煙視媚行的淡然媚意還是可以看出年輕時的風華。

「哎哎,那自然不是,掌柜的您誤會了……」客人的額角頓時有了些冷汗。能夠隨手拋出五萬兩銀子的豪客,自然也是清楚這煙花飛雪樓的底細,這是紅煙青雨樓在徐州最大的樓子,能在這樓子里擔任掌柜的肯定也就是紅煙閣的香主。紅煙閣姑娘們的性子和手段,江湖上的男人們都是又愛又怕的。

「客人你是神機堂的人吧。」掌柜的聲音和表情還是那麼客氣溫柔,沒有因為客人的表現而強勢半分。

「哎……」客人額頭上的汗更多了。

「……前幾個月中,貴堂有三次來我樓中帶姑娘出去,結果三次回來的姑娘身上都帶了傷,有兩個還傷得頗重,從此也是鬱鬱寡歡,問她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們也不詳說,沒過多久之後一個吞金自殺,一個身染惡疾,一個留書離開去向不明……看來貴堂中還真是有不少愛好古怪的貴客呢。」

「這個……我們事後不是也賠了銀子的么……」客人抹了抹頭上的汗。

掌柜的點點頭,淡淡說:「對,是賠了。我知貴堂的銀子不少。但是我們飛雪樓也並不缺銀子。我們樓里的姑娘們賣藝,賣笑,賣身子,但是卻不賣命。」

客人不說話了,只嘆了口氣。他知道再說什麼大概都是無用。紅煙閣的女子不少是出身青樓,這位掌柜的對樓中女子照拂有加也不奇怪,特別是堂里的那位又喜歡玩些古怪花式,弄殘了別人兩個姑娘,雖然這次刻意隱瞞了來路,但在田陽城中能瞞過青雨樓的事實在不多,他也是來此之前就已經有了無功而返的心理準備。

不過掌柜的這時候又嘆了口氣,悠悠說:「但我們畢竟也是開門做生意,沒道理客人拿著銀子來卻不讓花的道理……這樣吧,我便將那幾位新來的姑娘叫來,把事情說明了,若是還願意跟著客人去的話那也由得她們了。」

客人聞言大喜:「那多謝掌柜的了!」

來的姑娘不少,有十多個,果然也都是燕瘦環肥,各有容姿,只是在聽掌柜的說過細節之後,願意為那兩萬兩銀子留下了的只剩下三個,兩個歌姬,一個清倌人,不過倒也都真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客人也總算滿意了。

「該說的我都也已經說了,既然你們自己願意去那也由得你們,有什麼後果也須得由自己承擔,明白么?」

面對著掌柜的最後的吩咐,三個姑娘都點了點頭,其中一個長得分外明朗艷麗的姓何姑娘還很是脆爽地嗯了一聲。

※※※

馬車在青石板的路上跑得飛快,但坐在車廂裡面的何姒兒感覺不到什麼顛簸震動。這車廂不只寬大華貴得如一間精緻小屋,下面還不知用什麼機關減弱了行進間的波折,此外車廂里擺放著這隆冬間難得的新鮮瓜果,可說是應有盡有。

就為了找幾個青樓女子去讓那位大師開心開心就能一拋幾萬兩銀子,這固然是說明了神機堂的錢多,也說明了這位大師的重要性。而在這神機堂總堂所在的田陽城中卻用馬車,並沒用那種自動行走的機關車,就也就是說這事需要相對隱秘地進行,至少不能落入尋常人的眼中去。再加上密閉的著的車窗,用意不難了解,說明招待那位大師的處所很有可能是個比較隱秘的地方……

心中慢慢梳理著頭緒,何姒兒的臉上忍不住微微有了些微笑,她現在越發的肯定自己做對了。既然不方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那個什麼大師出手,那就換個方式悄悄潛伏進去探查,說不定還能找出些正面渠道找不出的東西。

當然,肯定還是有更好,更安全的法子。只是如今的情況下她想不出來而已,而且她也再沒有絲毫的耐心去拖去等,小夏和明月去追蹤的另外一邊還沒有絲毫消息,她很希望自己能夠領先一步。經過了這兩年的磨練,自己無論是武功技藝還是心性上都大有提高,必定不會再讓那姓夏的小子小看了。

只是,始終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古怪感覺旋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好像是有什麼人一直在暗中窺視著自己,又好像是身邊潛伏著什麼巨大的東西。這並不只是身為女人的單純直覺,也是茅山上清心法開始逐漸登堂入室的徵兆,會對周圍身邊的氣機敏感異常。但這感覺確實又太過細微,而且何姒兒早已認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心中也沒有太過在意。

「這位妹妹,可是頭一遭去見客么?」

一把嬌嬌柔柔的聲音響起,何姒兒回頭看去,原來是和她一起同去的另外兩名女子中的一個。這兩個女子都是歌姬,這個開口的約莫二十歲左右,打扮得十分精緻動人,看似恬靜清秀,骨子中又帶著一絲絲的媚意,一舉一動都顯露出女子的柔美細膩。

「是啊。姐姐怎會知道的?」何姒兒心中微微一緊。

「看你裝扮和神色也就便知道了,姐姐畢竟在這行里有些年頭了,眼力還是有的。」這女子一笑,「不過妹妹大可放心,雖然掌柜的說那位貴客有些壞脾氣和毛病,但男人都是一個德行,只要小心些,心思靈活些,手法拿捏得好,還不是任由你擺布。妹妹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大可問我,大家都是剛在飛雪樓立足的新人,彼此間有個照應才好。姐姐水玉竹,在青州也是薄有虛名,州牧劉俊峰大人也曾是姐姐的座上客呢。」

「……我叫何清兒,這一路還請姐姐多關照了。」何姒兒笑笑。看來這只是個有些眼力的青樓女子罷了,看來自己確實有些多慮了。

「那這位妹妹呢?」這叫水玉竹的女子又看向車廂中的另一名歌姬。這是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身形也有些嬌小的女子,帶著一把焦尾古箏,「看妹妹你自帶樂器,想必技藝了得。姐姐的嗓子和蕭在青州也是獨一號的,不若這路上我們先練練,到了客人面前也好鎮得住。」

錚錚幾聲。那年輕歌姬的手指在箏上輕撥,白皙細長的手指如跳舞一樣的靈動,又帶著些不似女子的挺拔有力,雖然她什麼話也沒說,但聽那琴聲就知道她是沒興趣多說什麼。

「這位妹妹倒是頗有傲骨,琴技也極好,只是記得在客人面前可要多收斂些,莫要誤了生意才是。」水玉竹的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但還是很熱情很熱心地說。

那歌姬還是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淡淡看著面前的古箏,細長的手指輕輕地在上面滑動。

※※※

離開飛雪樓大概一個多時辰之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封閉的車廂打開,山野外的清新空氣撲面而來。在駕車的兩個勁裝大漢的示意下,何姒兒和其他兩女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