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道 第十二章 追蹤〔二〕

白老幫主沒費什麼功夫就在洛水城中的神機堂分舵中找到了已經不再是堂主的吳堂主。已經被除去了一切職務,那一身代表了身份的神機盔甲也被剝了下來的他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前去總堂接受處罰。寬大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往日間那些圍繞在旁的雜役手下們像是忽然間蒸發了一樣。

「告訴我,怎樣去找那條蛇?」白老幫主並沒有廢話,直接就這樣問。

喪魂落魄的吳堂主怔了怔,死人一樣無神的眼睛裡馬上炸起一團慌亂之極的光,像屁股上被突然扎了一刀一樣,他一下跳了起來跑到房間門口左右看了看,碰的一下關上門再跑了回來,看著白老幫主低聲吼道:「你不要命了?在這裡這樣提起……提起……魏首座?」

白老幫主冷冷地看著面前驚慌失措的吳堂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重複了一遍:「告訴我,怎麼樣去找那條蛇?」

「我……我怎的知道……」吳堂主的臉色像茅廁牆角上的白灰,白里還透著黑黃和尿騷味。

白老幫主冷冷說:「你現在還活著,就說明你一定知道。天火山那邊的事我聽說了。紅葉大將軍將他逐出雍州,再沒有了將軍府作靠山,只是他那一身魔門功夫就足以成為過街老鼠,你既然知曉他的真實身份,現在卻又還沒被滅口,那一定是他手下的人了。告訴我,如何找他?」

吳堂主的一雙小眼睛閃過一抹凶光,左右晃了晃,微微伸手做了個摳弄機關的動作,但是旋即馬上意識到了自己身上再沒有了那身盔甲,呆愣了一會,眼中的凶光又全部暗淡了下來。

白老幫主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麼,不過一點也不操心,沒有了身上的那套盔甲和堂主的身份,這條可憐蟲就原形畢露,不只幹不了什麼,也沒膽子去干。所以他只是繼續冷冷說:「你若是不說,我便去問其他人。這神機堂里總有幾個知道他真面目的,這青州分舵沒有人知道,我便去徐州總舵問。但問別人的時候會不會走漏什麼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是被首座提拔至此,替他在青州打聽消息和做些無關緊要之事罷了,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現在總堂的那個也只是……總之你去問別人也是無用的。」吳堂主的腦門上逐漸浸出汗珠來,咬了咬牙說:「你既然是魏首座的故人,也該是知道他的性子,只能是他來找你,又怎能讓你去找他的?」

「那怎麼才能讓他來找我?」

「你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去轉達給魏首座。」

「不行,你還不夠資格知曉此事。」白老幫主搖搖頭,用看蟲子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吳堂主,「總之我一定要去找他,若是你不說,我便用其他方式去找,甚至可以公開宣布他的身份,告訴所有人,逼他出來。到時候會怎麼樣,不用我說,你自己知道。」

「你!」

吳堂主的一雙小眼睛頓時充上了血色,散發出絲絲殺氣,像只被逼到牆角無路可逃的老鼠。白老幫主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地和他對視著,乾枯老朽的身軀看似沒有絲毫的氣勢,彷彿一堆隨時可能垮下來的柴堆,只是一雙眼眶中的鬼火好像能直接照進吳堂主心底深處一樣。

終於,吳堂主還是軟了下來,喘息了幾下,恨恨地低聲說:「……我只知道一處地方,是首座的一個心腹的居所,我有消息都是送到那裡。」

「是哪裡?」

「……是在……」

※※※

看著得了消息的白老幫主掉頭離去,吳堂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頭的冷汗將胸口的衣服都浸透了,人也像斷了線的木偶,幾乎要忍不住癱倒在地。

他能從天機營中一個尋常的工匠坐上青州分舵堂主的位置,可說是那位首座大人的一手扶持出來的,因為他算是神機堂中幾個知道那位首座的秘密身份的人之一。但也正因為如此,他也比其他人都更清楚那位首座的可怕之處。只要想想曾經看到過的那些手段,他就禁不住瑟瑟發抖。

當機立斷地將這姓白的老狗斬殺在此才是最好最徹底的辦法。他幾乎是從一開始就想到了,能在神機堂中擔任工匠一職的人,頭腦的機靈是必須的,但現在身上沒有了神機盔甲,身邊沒有了人手,他根本沒勇氣靠著自己那三腳貓的手段去和那看似風燭殘年沒剩幾口氣,那眼神卻亮得怕人的殘廢老頭拚命。一無所有,只剩條老命的人是最可怕的,而且那還是殺人無數,屍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

也許這老頭真的是有什麼要事,加上他原本就是首座的故人,也許首座不會怪罪自己吧。而且這也不過是一處首座心腹的落腳處,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地方……吳堂主立刻就想到了這些不用去拚命的理由。而且總不能真放任那死老頭去四處宣揚,那遭殃的首當其衝的便是自己……要不是現在先用飛鴿傳書送個消息過去?但是現在這分舵中已不是自己做主了,萬一被旁人發現了怎麼辦……

獃獃地坐在地上前思後想,左右為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這房間的門被推開了,一行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總堂派來的特使,暫時接替自己青州分舵堂主職位的張九仙代堂主,緊隨其後的則是之前帶著自己去洛水幫走了一趟的四個年輕男女。正是那所謂什麼正道盟的南宮同,何姒兒,還有原本被通緝的年輕道士和那貌美女子。

「吳明!想不到你不止擅自縱容手下行卑劣手段謀取私利敗壞我神機堂的名聲,居然還和魔教妖人有勾結!若不是茅山何仙子和南宮公子明察秋毫,神目如電,還真不知道我們神機堂中居然出了如此敗類!」

張堂主當面就一聲怒喝,滿腔的正氣讓吳堂主一愣一呆。就算下意識地就明白了這應該是做給旁邊那兩位正道盟的世家子看的,但他還真不習慣堂里的人用這般語氣說話,再然後,他才從那話中聽出了極不妙的味道來,頓時面色大變。

「什……什麼魔教妖人?張九仙你莫要無憑無據就血口噴人!」總算是強忍住了驚慌失措,吳堂主迅速將蒼白的臉色漲得一片通紅,高聲怒斥。

「對,無憑無據的,也先不要就急著妄下斷論。」來者中那個原本被通緝的年輕野道士微微笑了笑,擺了擺手,示意張堂主先不要著急。那笑容得意中又滿是狡黠,就像是看著一隻落入陷阱的小動物,讓吳堂主感覺到背心一陣發寒。然後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對旁邊的南宮同問道:「對了,南宮兄,那白老幫主的去向可是清楚的么?那些虎山門的人手可靠得住?他那裡可是重要線索,千萬莫要跟丟了。」

「丟不了。虎山門本就是我二叔那房的一個旁支所建,專門讓其在青州打探消息,別的不說,跟人找人打探消息倒還靠得住。」那南宮家的南宮同淡淡回答,一雙眼睛只在這房間中四處打量,對站在中間的吳堂主卻是不屑一顧,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這年輕道人又轉向張堂主問:「張堂主,你們堂中可有這位吳堂主的資料,和他在這青州分舵的所有記錄么?比如他在近年九月間見過什麼人,有過什麼舉動之類的?」

「那是當然的。」張堂主連忙回答,還將胸口處的盔甲拍得碰碰作響,「我神機堂不止以機關術聞名天下,這資料記錄歸類的完善詳細也是人所共知,堂中每個香主以上的人所有資料記錄都是有的。這吳明居然和魔教餘孽勾結,不止敗壞我神機堂的聲譽,更是禍害天下江湖!罪無可恕!我已向總堂傳去消息,讓他們將這廝的所有資料記錄都抄寫一份來,定要將這人的所有底細都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後這道人又轉向那茅山派的何姒兒問:「何仙子,你們茅山派專長於拘魂役鬼之術,不知道可有抽魂煉魄之類用來審問人犯的法術么?」

何姒兒卻是一瞪眼說:「我茅山乃是名門正派,便是有這些手段也絕不會用!」

「咳,好吧。不過若是這位吳堂主一不小心自殺了,或者是扛不過拷問死了,可還有辦法問得出話么?就如那彌天鬼心咒可以從死人身上找出些消息來一般……」

「你怎的拿那魔教的邪術來和我茅山道法比較?那彌天鬼心咒乃是直接榨取魂魄和血肉元氣的精髓,最是陰損害人。我茅山道法是正道大法,雖然確實比不上那邪法的霸道,但要趁著魂魄未散之前問些事那也是可以的……」

「原來如此,那就好了。」那年輕道士轉過頭來,看著吳堂主,「吳堂主,這些你都聽見了吧?現在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而這個時候吳堂主已經如爛泥一般的癱倒在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吳堂主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只要你將一切都老老實實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就沒事了。」這笑眯眯的年輕道人好像看透了吳堂主心中的恐懼和絕望,很親切地寬慰他說道,「我們也都知道那魔教餘孽人人都是窮凶極惡,手段殘暴之輩,吳堂主一定是受了威脅才助紂為虐,吳堂主只要將那人的底細說出來,助我們將這江湖毒瘤給挖出來除去,將功補過不就好了么?那魔教之人固然殘暴,畢竟是過街老鼠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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