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道 第四章 何姒兒〔三〕

小夏是被冰涼的水給潑醒過來的。他首先感覺到的就是脖子還在隱隱生痛,那壯漢一掌砍下的力道大得驚人,如果不是他下意識地讓了一讓這一掌幾乎就要將他頸椎也給砍斷。

揉了揉脖子坐起來,他馬上就看到那號稱天河五鬼的四個漢子正站在面前,而那叫何姒兒的女子也正躺在旁邊,似乎也剛剛被潑了冷水,正在悠悠轉醒。

左右看了看,小夏發現這裡似乎是一個山洞中,頂上有道長長的狹縫中投進來一道日光將這裡隱約照亮。去青樓喝花酒是晚上的事,這分明已經是第二天了,也不知道這天河四鬼把自己和那位何姒兒給帶到了哪兒。

「何姑娘,現在你可以好好回答我,你到底是出於何種緣由來殺我三弟的了吧。」四人中為首的壯碩漢子這時候沉聲問。

何姒兒也坐了起來,卻先不是回答,而是看著那昨晚用暗器將她打暈的精瘦漢子怒聲說:「以眾欺寡便也罷了,居然還以暗器背後傷人,還算不算習武之人?你們天河五鬼果然是和傳言中那般卑鄙無恥……」

轟的一下,那為首壯漢的一拳猛擊到旁邊的岩壁上,頓時碎石亂飛,堅硬的青石岩壁上居然被擊出一個方圓數尺的淺坑來,這壯漢的外門硬功看來已到了極為深厚的地步,而那雙看著何姒兒的眼睛更是布滿了血絲和怒火,聲音都在微微發抖:「何姑娘,我是看在何天師的當年保住了我們揚州的面子上才與你好好說話,你可莫要再拿你那江湖俠女的口氣來教訓我們,可好?」

何姒兒確實也被嚇了一跳,雖然面上還是有不屑和憤怒,卻還是開口回答了:「本姑娘根本不知道那是你們天河五鬼中的老三。我此番喬裝打扮混入青樓乃是沖著飛天玉蜂去的。那飛天玉蜂仗著一身好輕功和暗器迷煙不知道壞了多少良家父女的身子名節,我好不容易打探到他的行蹤,知道他這幾日會來這一帶,便想辦法混進了青樓作一名清倌人,讓人放出風聲說有一位絕色佳麗就在這幾日間出閣。那飛天玉蜂好色如命,平常也經常流連各處青樓,聽到消息自然會來……誰知卻是你們天河五鬼來找我的?」

這番話只聽得旁邊的小夏哭笑不得。那天河四鬼臉上的表情則是變幻不定,驚怒交替,那精瘦漢子尖聲怒號起來:「你這小賤人難道連要殺的人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么?那玉蜂子面如冠玉一副小白臉模樣,我三弟滿臉的麻子,難道你是瞎的不成?」

何姒兒臉上也是微微一紅:「那玉蜂子姓萬,樓里的烏龜帶你們三弟上來的時候也說是萬大爺,你們三弟步伐行走間分明也是有一身好輕功在身的樣子,我還以為是玉蜂子易了容。陪他喝了幾杯酒之後他便言語輕薄要動手動腳,我便趁機用定魂咒定住了他,然後……」

「三弟啊三弟……你死得好冤啊……」那精瘦漢子一聲悲號,眼中忍不住滑出眼淚來,「前兩日他死活找我要借一千兩銀子,說是在翠紅院看到了個貌美無比的清倌人,一見鍾情,聽說這清倌人馬上就要出閣,實在不忍心讓那些齷蹉男人糟蹋了,便要我借錢去梳攏,還要替這女人贖身……」

「三哥那一千兩銀子是你借的?」滿臉橫肉的巨漢問,又狠狠瞪了一眼何姒兒,「我便說他怎的要叫我們一起來青樓喝酒,原來還是想要給這小賤貨贖身?你這小賤貨可對得起我三哥的一片真心?」

何姒兒也大怒叫道:「放肆!口齒乾淨些!本姑娘冰清玉潔,豈容你們這些無恥敗類賤人賤人的一通亂叫?江湖上誰不知你們天河五鬼乃是將天河門掌門一家殺了叛出師門的?這等欺師滅祖罪大惡極之人還有什麼真心?早都喂狗吃了罷?」

一直默不吭聲的小個漢子也開口怒喝:「你個小娘皮知道個屁?那焦家老鬼從來便沒將我們五個當作弟子,只是當作他兒子的打手和護衛來用,比試間不小心傷了他兒子便是重罰加身,我們才暗中結義殺他全家,這一身本領也是我們搶走派中秘籍後自己修來的。我那三哥向來就將銀錢和面子看得極重,這次居然找二哥借了一千兩,你當我們的銀子來得容易么?」

「你們倒好意思說!你們天河五鬼從來只認錢不認人,替貪官奸商當保鏢作打手為虎作倀,劫道劫鏢黑吃黑,哪一分銀子不是這樣得來的骯髒錢?」

「夠了!」一聲怒吼從為首壯漢的口中爆出,將何姒兒和他幾個兄弟的聲音都壓下,隨後深吸一口氣,看著何姒兒緩緩說:「何姑娘,事已至此,你說該怎麼辦?」

「你說要怎麼辦?」何姒兒冷哼了一聲。

「自然是將你這賤人先給好好地弄上一陣子,再挖了心肝活祭三哥!」那滿臉橫肉的巨漢露出一個猙獰無比的笑容,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這話說得何姒兒的臉色也頓時微微一變,她雖然對茅山派的威名很有信心,但現在這狀況確實有些不妙。好在為首的壯漢擺了擺手制止了後面那巨漢,一雙眼睛中神色閃爍不定,直過了半晌之後才開口,聲音透著股說不出的古怪寒意:「我看現在我們大家正在氣頭上,不如歇歇,等大家都冷靜些再說。」

※※※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在這裡的?」何姒兒看著旁邊的小夏問。好像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有他這個人在這裡一樣。

「我昨晚不就告訴你了么,我就是個去那翠紅院喝酒的客人。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還不是拜何仙子你所賜?」小夏認認真真地嘆了口氣。天河四鬼大概將他當作了何姒兒的跟班一類似的人,基本沒怎麼理會他。何姒兒也忙著和天河四鬼鬥嘴,全把他當作了透明人。只可惜昨晚在那青樓後院的時候偏偏卻沒有這樣好的待遇。

天河四鬼已經出去了,還用幾塊近千斤的巨岩壘在一起堵死了洞口。這山洞的出口是從下往上,要從裡面出來就要一口氣將外面的數千斤的岩石全部推開,天河四鬼斷定了這裡面的兩人沒這個力氣,也就將這個洞窟當作了個臨時的牢獄。

小夏走上去試了試,就知道天河四鬼的判斷確實沒錯,憑他們兩人要從下方推開岩石是萬萬不能。他又盡量攀上岩壁高處去看了看頂部的那條縫隙,連塞進條手臂都很勉強,而且離外面的地面至少也有數尺之遠,想從這裡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腰間的符囊還在。雖然從流字營中退了出來,在裡面養成的這習慣卻還是沒變,這些符籙是臨陣對敵的依仗手段,更是保命的本錢,別說脫去衣服,就算脫去褲子這玩意也不能丟下。天河四鬼倒是似乎隨手搜查過他的身上,但這符囊是流字營中所制,和一般符籙道士的大不一樣,乍一看就只是條寬些厚實些的腰帶,倒是沒被發現。只是離開雍州之後基本上就沒製作過新的符籙,之前留下的並不多,一些還因為存放得太久而符力消散成了廢紙,現在能用上手的根本沒多少。

小夏想了想,從腰間的符囊里摸出一張固形符一抖,柔軟的符紙頓時變得堅硬如木石,他試了試去砍削地面和周圍的岩壁,卻發現全是堅硬的岩石,至少憑這固形符的堅硬程度是應付不了的。也就是說現在還真的就被死死關在這裡面了。

小夏撓頭。若是普通的牢獄地窖什麼的他倒還有些法子,卻偏偏是這種渾然一體只能靠蠻力開啟的石窟,不是中一品以上的符籙就根本沒用。

「你是道門弟子?」何姒兒也看見小夏從腰間摸出了符籙,頓時言語間就帶上了幾分喜意,「是哪門哪派的道友?」

「隨時可以抓去浸糞坑的那一派。」小夏沒好氣地回答。原本在樓里左擁右抱地喝花酒,接過莫名其妙地被抓到這陰森洞窟里,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心中沒火才有鬼。

何姒兒也聽出了小夏的語氣不善,咬了咬牙冷哼了一聲說:「區區度牒一張只不過是朝廷法令方便治理天下罷了,當真有一顆向道之心也無需拘泥於此。只是兄台不好好清修卻去青樓喝酒嫖妓,也太不知上進些了吧?」

小夏也沒去搭理她,只是自顧自地埋頭尋思。何姒兒在地上坐了一會之後就忍不住雙手環抱手臂,身子微微發抖,她身上只穿著貼身的短衣短裙,又被冷水澆透了,加上昨晚把肚腹中的東西吐了個精光,現在這山洞中透著陰陰的冷氣讓她有些經受不住。環抱著手臂在洞窟里走來走去左右張望,何姒兒居然在地上發現了她的那件血衣。天河四鬼看似粗魯,做事卻也精細,這件重要的證據和線索也沒忘了一併帶走,只是上面的血早就凝成了一團,顯然是不能再穿。

將血衣拿在手中看了看,何姒兒忽然走到小夏面前來雙手抱拳,一本正經地問:「茅山派何姒兒,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小夏也是一怔,但別人這樣有禮有節,他也只能抱拳回答:「在下姓夏,名字么還沒想好,隨便何仙子怎麼稱呼了。」

「那不知夏兄弟身上可帶有凝水咒,炙陽溫火符?」

小夏點點頭。這兩道符咒都是五行道法中的基本符咒,他當然備得有,而且因為品級低下,加上他製作熟練符力穩固,也都沒失效。

「那請夏兄弟分別給我一張。」

何姒兒說得自然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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