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火 第三十二章 血祭〔四〕

「不是的……不是的……外公你胡說……」

林筱燕搖頭。雖然嘴裡在這樣說,但她的聲音和身體都在發抖,眼裡大顆大顆地淚珠在打轉。她不夠聰明,只是一種女人特有的直覺讓她感覺到金志揚並沒有胡說,但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阿笑,你快對外公說啊,你快對外公說清楚啊……說不是那樣的,是外公弄錯了……」林筱燕哭著搖著唐輕笑的手臂,卻發現那是僵的。唐輕笑還是那樣一言不發,直愣愣地看著金志揚,精緻秀氣的五官被完全被恐懼扭曲成一個古怪的樣子,一身汗水早已將衣衫浸透了。

金志揚淡淡掃了一眼唐輕笑。從一開始,他看唐輕笑的眼神就是這樣,好似只是一隻完全無害,隨手就可以滅去的蚊蠅飛蛾,「……這小子年紀雖輕,修為不到,天資卻是極不錯的。雖然他潛伏進來必定也是要等著我們祭煉完靈火之後才有舉動,但是為防他先傷著你,剛才我看見他的時候就給他種下了心火困神網,如今靈火已成,隨便他怎樣也翻不出風浪來了。」

說話間,金志揚的眼中一點火光閃過,唐輕笑一直僵硬著的身軀一抖,像被忽然解去了捆綁著的繩索一樣一下軟倒,單膝跪著雙手撐地,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

費了好大力氣一樣,唐輕笑才抬起頭來,看著面前不遠處似乎毫無戒備的金志揚,依然是滿頭的大汗,表情雖然終於勉強回覆了平靜,但眼中的恐懼卻只有更深,更重。

怎麼可能是這樣……唐輕笑腦海中一片混亂,幾乎已經不能思考。真的如小夏之前所說,這老人的道法修為真的高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動煙火地就以一道法術將他制住,連他身邊的林筱燕也絲毫沒有察覺。天火派原本雄渾爆裂動輒焚天煮海赤地千里的法術卻能用得如此不動聲色,這修為確實遠遠高出任何一名他之前所見的天火派長老。

而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身份,目的,居然已經全部早就落入別人的掌握中。一件已經被擺上桌面,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暗器就不再是暗器,甚至還比不上一把尋常的刀劍。他感覺得很清楚,以這老人的修為甚至都不需要絲毫的法術,只是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灰飛煙滅。無論他的懷中還有什麼暗器,底牌,在有心戒備之下他根本沒有用出來的機會。

怎麼辦?怎麼辦?失敗的挫折感和絕望好似一個無底的漆黑深淵,他只感覺自己在往下沉,往下沉……

「六年前,荊州分舵的兩位長老以身化火虹將朱雀靈火送來天火山之後,劉長老用殘存的最後一絲靈智將他們受襲的事告訴我。而且他能告訴我的不只有言語,還有其他東西。這一點你可能沒想到吧。」

金志揚的手上飄起一團火焰,這火焰不斷地扭曲形狀,然後在半空中形成了兩個少年人的樣子,無論是身形還是模樣都纖毫畢現活靈活現,其中一個正是唐輕笑,「……這就是他以玄真離火體變化出的兩個兇手的模樣。透過和鏢局有接觸的下屬幫派,我早就知曉是你用手段潛伏在筱燕身邊,也知道你是為了什麼,所以我反而根本不擔心筱燕的安危,因為我知道你們一定會想辦法將她平平安安地送來白石城的。」

「……夏道長?」林筱燕也認出了另外一個的人像是誰。

「明白了吧,筱燕。這世間就是這樣的齷蹉不堪,你所認為那些美好的,珍貴的東西,不過只是因為沒看清內在的本質罷了。」金志揚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慈和,但好像又無比的冷漠。

林筱燕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看著唐輕笑。直至這個時候她依然沒有放開唐輕笑的手臂,還是抓得緊緊的,陪著唐輕笑一起半跪在地上。她臉上沒有什麼絕望崩潰之類的東西,只是像一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眶中湧出來,順著面頰滴落在地,又在滾燙的地面上噗哧噗哧地消失不見。

能夠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溫柔和觸感,那好像這絕望的冰冷深淵中那是唯一的一點光,但是唐輕笑甚至不敢扭頭去看林筱燕一眼。

「好了,傻孩子,破滅了這心中最大迷障,該到外公這裡來了。」

金志揚緩步上前,俯身挽住了林筱燕,好像是要將她拉起來的樣子。但是一陣紫色的光芒閃過之後林筱燕整個人都不見了,只有一些灰色的灰燼灑落在唐輕笑的手臂間。

※※※

巨大的熔金火甲獸終於倒下了。小山般大小的熔岩身軀不斷瓦解消散,露出其中那隻剩半截的真身,原來只是一隻比正常的大不了多少的穿山甲。

小夏的衣衫已是被燒得千瘡百孔,頭髮也被燒去了一半。這隻熔金火甲獸已是品級不低的妖怪,靈智並不比一般的人稍差,身上似乎又被天火派的人刻上了符籙法陣,和這整個大陣的火力聯為一體,若放在外面,這絕對已是夠登上除妖滅魔榜上的大妖怪,小夏足足用了七八道符籙,絞盡了腦汁才將岩漿火焰中的真身找到,讓唐公正有機會一擊斃命。

唐公正身上沒有什麼傷,只是鼻中的兩道鮮血流得更歡了,但那血一旦滴落離開他的身體,立刻就會在半空就開始崩碎消失。為消滅這隻攔路的妖獸他揮出了七刀,每一刀的威力都比之前的更大,但是小夏明白,那也是他對那股破滅之意的駕馭越來越低了。

「夏兄弟,趕快。」唐公正的聲音已經有些支離破碎,聽起來就像是十數個人在遠近不同的距離不同的環境中一個音調一個音調地組合出來的語句。

就在這時,整個天火山都微微顫動起來,那巨大的極火煉獄罩終於完全停止了旋轉,然後所有的火焰都開始朝中間匯聚而去。在小夏的眼中這景象就不是那麼簡單了,對於這整個大陣都已很熟悉的他來說,這分明是所有火力正沿著覆蓋整座天火山的陣法脈絡朝著一個點匯去。

「他們在抽取這大陣最後所余的全部法力,那靈火的祭煉終於要到最後一步了!」只是一息之內,小夏就判斷出了這是怎麼回事,這一個點到底在哪裡。他指著腳下的一個方位對唐公正說:「靈火就在這裡!地下五十八丈左右!」

「好。」唐公正抬手一刀向地面劈去。

※※※

「蜀州唐家……哼,數百年前還在魔教麾下之時就和我們五行宗有過不少牽扯瓜葛,最後趁著雙方兩敗俱傷分崩離析之時你們也撈得了不少好處吧。我五行宗的一些秘法秘葯不用說,魔教的天魔五策至少也有一冊落在你們手上,這麼多年的經營下來也成一方之雄。沒想到還是人心不足,居然打起這朱雀靈火的主意來了……只是我不明白,風聞唐家行事素來周密狠辣,這次派你潛伏進來未免也太過莽撞。便拋開被我察覺到此節不算,就算真的能瞞過我們,憑你這稚齡豎子又有何手段威脅到已經掌控朱雀靈火的我?毒藥?暗器?你唐家最厲害的幾門毒藥也都是從魔教或我五行宗偷拿過去的,在我眼中不足道哉,而且我修成玄真離火體,已非血肉凡身,天下又有何種毒藥暗器能傷得了半分?」

無數的火流在岩壁上像百川匯海一般奔涌不息,然後朝著金志揚手中的朱雀靈火涌去。而金志揚整個人也都化作了一團紫色的火焰。任誰都看得出,這就即將邁入他所說的最後一步了。

唐輕笑還是跪在那裡,愣愣地看著手臂間的一蓬白色灰燼,整個人好像傻了一樣,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對金志揚的話也充耳不聞。

他現在的腦海里已是一片空,難受到極點的空。他現在才明白,這個他一直看不起,一直暗中嘲笑的傻獃獃的女子,在這形影不離的五年時間中其實已經成為他心中最大的一片樂土。和那種虛幻美麗引人發瘋般追尋的夢想不同,是一片可以依靠,踏踏實實地安坐在上的樂土。而這片樂土,那個直到剛才也捨不得鬆開他一絲一毫的女子,那張滿是委屈的淚臉,他還來不及多看一眼,就這樣化作了一團灰燼。

「……不會只是你自己一人異想天開地獨行此事吧?本來我還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後手的……」金志揚的聲音在火焰中傳來,忽然帶出著些嘲弄的味道。看著傻傻呆坐在那裡的唐輕笑,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苦心潛伏這五年多的時間還是對筱燕動了絲真情么?果然只是個自以為是的無知豎子,心性未熟就學人胡來……」

「啊~~」地上坐著的唐輕笑猛地大叫一聲跳了起來,這一聲中滿是說不盡的惶恐,悲傷,還有幾分瘋癲。也不管金志揚就站在他面前,像瘋了一樣地徑直伸手朝腰間摸去。

紫色火焰幻化出的金志揚的面容冷笑了一下,對面前唐輕笑的舉動毫不在意。也許就如同他之前所說的,他對已即將踏出這最後一步的自己有無限的信心。但是下一瞬間,這張火焰的面容也露出驚訝的神色,轉頭看向斜上方。

斜上方是熔岩池上一片平平無奇的岩壁,但就在金志揚看去的同時,那片岩壁也無聲無息地崩塌下來,一個人,一把刀從後面衝出。

「破滅魔勁?」看著那周圍岩壁如粉末般地往下掉落,火焰中金志揚的臉也是有幾分凝重,「魔教還留得有如此高手么?還是……」

這人高大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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