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火 第三十章 血祭〔二〕

「妖怪!」石道人終於哆嗦著嘴唇吐出兩個字,憤怒和絕望在他胸中交織沸騰不可開交。不只是這些西狄人一出現,就預示著他所有的計畫已經被打得稀爛。而且之前十方和尚那非要帶那些人走的事再度在腦海里閃過——那和尚難道是早對這些西狄人的來襲有所察覺?但是他怎能只帶那些人走?卻連通知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但現在他已經沒空往深處去想了,甚至都來不及理會眼前這妖蟲老人,因為廣場上早已經亂做一團。那些地行妖蟲和西狄人剛一出現就對四周的奪寶盟眾人發起了猛攻,巨大如馬車房屋般的妖蟲固然勢不可擋,隨意的一衝一咬就將走避不及的一兩人用鉗齒夾住送入口中,那些西狄人也是野獸一般地撲入人群亂砍亂殺。他們手中的刀斧看似笨重,但威力極大,尋常刀劍遮擋招架之下就立刻折斷,而且這些蠻子悍不畏死,根本不在乎受傷,一旦見了血之後更是狂性大發,口中野獸一樣的怪叫狂嚎,一些膽小些的江湖客嚇得連還手都忘了,只能抱頭鼠竄。

好在這些人終究是見過血,在常年江湖械鬥中一路走過來的,就算三盟主四盟主被那巨蟲一口吃了,下面早安排好了的一些小頭目也還能及時地招呼起眾人不致立即潰散。只是事起倉促,這些畢竟只是習慣單打獨鬥的江湖客,戰陣廝殺需要的勇氣和組織性極其薄弱,在西狄人的狂沖猛打下幾乎是一面倒的勢頭。

陡的兩道耀眼的光芒在場中一掃,五頭地行妖蟲齊齊發出一聲慘叫,就汁液四濺地被分做兩半,然後這兩道光芒又在場中一游一攪,十多個西狄人也全都鮮血狂噴地變作殘缺的屍塊跌落在地。

「黃山劍仙!」

「盟主!是盟主啊!」

「盟主救命!盟主救命啊!」

這兩道劍光一出,立時就是震懾全場,連那些悍勇如狂的西狄野人們也是一驚,奪寶盟的眾人則是又驚又喜,即將潰散的士氣也是拉了些回來,不少驚慌之下的年輕弟子都放聲歡呼,如今的情勢下這兩道天下聞名的飛劍就成了他們心中的依仗。

「大家莫要慌張!」

一聲宏亮的怒喝聲響徹整個場。那兩道劍光從場地中一收,正好接住飛躍而來的石道人的,石道人凌空踩在一把飛劍上,手中握住另外一把,道袍飄飄,宛如神仙下凡。他怒目瞪視著下方的一片慘烈凌亂,拿出一個盟主所該有的氣魄和身份喝道:「這些西狄蠻子來此純粹就是為了虐殺我們中原人。如今只有齊心合力殺掉這些蠻子才有活路。有我石道人在此,這兩把飛劍也必會助大家多多斬殺這些妖蟲孽障,讓這些蠻子知曉我們中原人不是好對付的。」

他眼神往場中一掃,在幾人身上微微一凝,聲音再拔高了些:「如今已不是江湖爭鬥爾虞我詐的時候,諸位江湖同道再要將本事藏著掖著可就實在太過分!只要諸位還是我大乾之人就先同仇敵愾先將這些蠻子野人給殺退再說!」

這時候局勢崩壞,早先安排好的一切算計都全然用不上了,對這些一直潛伏在他奪寶盟中的高手,石道人已經完全無能為力,只能將話挑明了說出來,只是他也不知道對這些心機深重的老江湖們在這時候說民族國家大義到底有沒有用。

好在稍稍猶豫之後,這幾人中的一個黃臉漢子忽然撮唇打了一聲奇怪的唿哨,然後從自己背後取下兩條粗大的武器一合,組成了一隻江湖中極少有人使用的長柄狼牙棒。這漢子之前一直踉蹌不定東躲西藏的步子這時候也穩紮了下來,一個大步閃開了一隻衝來的地行妖蟲,手中那隻狼牙棒則帶出呼嘯的風聲重重挑擊在了妖蟲的側身上。

轟的一聲悶響,地行妖蟲那粗如馬車的身軀幾乎被這一棍給打得從中斷開,碎掉的甲殼和漿汁漫天亂飛,連整個身軀都在這一擊下離地側翻過去。還沒等這妖蟲調整過身軀來,黃臉漢子的狼牙棒又重重擊在了蟲子的頭上,那最鋒利的刀劍也難傷的頭顱頓時迸裂四散。

那另外幾人中有兩個聽到這黃臉漢子的唿哨之後也一改之前的平庸模樣,朝著黃臉漢子那裡移去。一面目陰冷的瘦子手持兩把又黑又長的雙刀,所過之處也不見他有如何動作,但凡是挨近他身邊一丈之內的西狄人就忽然毫無徵兆地斷手斷腳嚎叫著倒地,另一人是個年過花甲的駝背老者,手指輕彈間不少西狄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全身發黑而死。

不只這兩人,還有十多個原本散落在四處的江湖客在聽到這黃臉漢子的唿哨聲後也開始朝他那裡衝去,在中途就迅速聚作一團,相互之間還有照顧呼應,赫然是一個相互熟識兼有配合的小團體。

而那剩下的三人只是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似乎為首的中年人陰陰一笑,微微搖了搖頭,這幾人就身形一晃沒入混亂的人群中消失了。並不是投入人群中讓其他人掩護,而是真的就像幾個幻象一樣在空氣中迅速變淡,然後就一丁點痕迹都看不見了。

「該死!崑崙派的狗賊你們還要不要臉?!」半空中的石道人氣得破口大罵。隱身符雖也是中品符籙中較為常見的一種,但追根溯源這法術卻是從崑崙派中流傳出來的,這幾人俱都是不用符籙就能這樣輕飄飄地隱去身形,身份如何已不用多說。那隱身法只能消去身形,氣味聲音都還在,在面對高手之時沒什麼作用,在這一片混亂中潛伏一旁伺機而動卻是極好用的手段。

「誰在那裡胡說八道!」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遠處御風飛來,飛在石道人不遠的半空中停住,對石道人怒目而視,正是從樹林另一邊趕來的何天。

低頭看著下方慘叫連天血肉橫飛的廝殺,何天那一張本來就有些蒼白的臉更白了幾分,連身形都在半空中搖了一搖,但隨即他又咬了咬牙,伸指對著下方一隻正在人群中四處亂撞的地行妖蟲虛點,口中一聲:「疾!」

白光一閃之後就是轟隆一聲巨響,震得不少周圍的人都掩耳倒地。隨著何天的這一指,一道粗大的落雷居然就從天而降擊在了那地行妖蟲的身上,打得那妖蟲猛地從地上一彈而起,再落下之後已是動也不動,焦愁味和黑煙從甲殼縫隙中瀰漫飄出,居然就被這一雷生生擊斃。

這一幕看得石道人也是一驚,崑崙派的雷法乃是吸引天雷而下,威力奇大而且幾乎無從抵禦閃躲,這何天隨手而發的居然就有這等聲勢,連他挨上一記也是經受不住。不過他又抬頭看了看上空那如同幕布一般低矮厚密的雲層,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暗罵幾聲之餘也是微微有些慶幸。

擊出這一雷的何天沒有再繼續,臉上也不見得色,只是慘白的臉色回覆了幾分生氣,然後開口對著下方高喊起來:「李穆雷!林秀雲!你們都給我出來!此時還不幫著一同殺這些西狄蠻子還在等什麼?」

「何天師弟,你……你……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么?」一個身影從一棵大樹的樹榦上浮現出來,正是那之前陰笑消失的中年人,原來他隱身之後就爬上了這樹,現在現身後瞠目結舌地看著半空中的何天,一副驚奇驚怒又難以置信的樣子。

「說好的什麼?」何天戳指怒罵,雖然他的年紀很輕,看起來當這中年人的兒子還差不多,但言語之間的口氣卻像是訓斥些不爭氣的後輩手下,「你們下三院的人多在江湖行走,學那些江湖蟊賊做些偷雞摸狗的也就罷了,我也懶得多問。如今面對這些蠻子野人屠戮我中原同胞也袖手旁觀,你還是個漢子不是?傳揚出去天下人還以為我崑崙派盡出些偷雞摸狗無恥心黑之輩,讓我爹和幾位叔伯知道了,信不信將你們廢了修為逐出山門?」

「這……這……」中年人滿額頭都是冷汗,之前陰笑時那股得意之情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朱雀靈火放眼整個天下也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靈物,若真能得了送回山門去絕對比什麼虛名都更有意義,他相信上三院的長老們也一定會這樣看。老江湖在乎的永遠只有實實在在的利益。但是何天這樣當眾將話講成了這樣,那虛名也就不再是虛的了。

一個三四十左右的勁裝女子也在這中年人身邊浮現出來,嘆了口氣,低聲對中年人說了句:「我早叫你想辦法把他引走,你偏說有辦法激他來幫忙。現在這樣可好了。如今也沒辦法,難道還能將他滅口了事?還是出手幫忙吧。」

低聲說完,這女子就飛身躍下大樹,輕飄飄地落到一瘋狂砍殺的西狄人身後,手腕一抖,手中的一柄短劍插入這西狄人的後腦直至沒柄,這滿身傷痕鮮血卻還發狂般地追砍幾個江湖客的西狄人就忽然像抽去了線的提線木偶,全身一軟就栽倒在地。

樹上的中年人咬了咬牙,也只得放聲大喊一聲:「大家都幫忙!殺光這些蠻子再說!」然後也和何天一樣伸指虛點,一道落雷隨即從天而降,將一名百夫勇炸得全身焦臭發黑倒地。

有了這中年男子的發話,一直潛伏在奪寶盟眾人中的崑崙派弟子也不再繼續藏著躲著,都拿出真本事來。這些崑崙派弟子總共只得二三十人,但戰力卻遠超一般的奪寶盟中的江湖客,他們或是咬破手指在掌中畫符,然後向著西狄人凌空一按,那西狄人頓時就僵直不動,被輕輕鬆鬆地砍下頭顱刺個對穿,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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