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火 第二十二章 詭異〔二〕

不知道什麼時候,遠處傳來的火光暗淡了下去,原本就只是朦朦朧朧的夜色看起來更是有些漆黑,但遠遠望去,那火球的光芒依然還是輻照著這方圓數十里,只是這周圍的光芒忽然間暗淡了下去,好像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霧靄悄悄地在四周空氣中蔓延開來。

小夏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迷糊和朦朧倦意湧上來,一直緊繃著的心思也不知不覺中鬆弛了下去,就像即將要睡著時候一樣,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覺和念頭出現在腦海里。

「是迷煙?」小夏一下驚醒起來,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頓時一股鑽心的劇痛直刺入腦,同時手忙腳亂地從符囊中摸出兩張祛毒清氣符塞進自己的鼻孔里。

「……呵呵,怎麼了,姓夏的小子,難不成你以為本座還會用迷煙那等無聊又無趣的東西么?」

轎中人的聲音響起,比之前的聲音聽起來更甜更膩更黏糊糊,這聲音好像不再只是從耳朵里傳來,包括全身所有汗毛每一寸皮膚每一分筋肉每一點骨髓都好像不由自主地隨著這聲音回蕩融化發軟糜爛,好像下一刻整個人都會完全被溶入到這聲音里去變作那甜膩膩黏糊糊的一部分。

「吽!」一個如銀瓶乍破,清亮之極的喝聲響起,就像一把鋒利的長劍將那似乎要將人熔化的聲音和氣息陡然劃破出一個口子,也讓馬上就要暈過去的小夏清醒過來。

出聲的自然是明月。她也覺察出了這莫名發生在周圍的異狀,這次她並沒有急著對轎中人出手,而是在原地雙手結出法印,提氣開聲喝出了這一聲。

這一聲「吽」乃是佛門普賢如來根本咒的第三音,也是普賢根本咒中的破法震魔之音。早在青州黑木樹林中,滅怒和尚就曾用這一聲破去明月的幻影,結果也被明月反用這一聲破去他的咒法。現在隨著這一聲清亮悠遠的佛門禪音,不止讓小夏一醒,連那四周的昏暗似乎都被驅散了不少。

借著這時機,小夏立刻從腰間符囊里抽出三張符籙,抬手先打出一張,那符籙離手之後就化作一片炙熱流動的火光朝那轎子的上方飛去,第二張則朝地面上一拍,地面頓時如水面般地盪起一股浪頭朝著轎子下方的地面涌去。

這兩張符籙是小夏珍藏已久的中品上等符籙,都遠遠超出了他自己所能繪製的品級,乃是或買或換弄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第一張是中一品的火行道法「流岩火雨」,在上空炸開之後方圓數丈之內全是暴雨般的熔岩流火,第二張則是中一品的土行道法「地牛擺尾」,讓一片方圓十餘丈的地面猛烈抖動,尋常的江湖好漢在上面別說站立行走,不被震傷震瘸腿就需要相當的輕功身法。這兩張符籙一上一下的夾擊在江湖上已可勉強算是第一流的道法手段,就算奪寶盟這數千人當中也只有石道人等幾個盟主高手能應付得來。

而用出前兩張符咒之後小夏只是稍稍回氣,又立刻將第三張符朝自己身上一拍。這張是能短時間刺激經脈穴道令速度急增的「神行符」,因為他很清楚那兩道法術最多只是能將那轎中人給阻上一阻,分一分心思和注意力,給他躲開和逃走的時間,至少也不能在這裡讓明月分心。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兩道足可以讓一流高手也手忙腳亂的法術卻連讓那轎中人動一動手都做不到,別說是阻擋和分心了。那飛向轎子上空的那一大團流岩火焰在半空中一陣扭曲,就像個彆扭的下九品幻術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地面上那原本洶湧撲去的地牛擺尾法術也成了入海的泥牛,剛剛接近那轎子附近就煙消雲散。甚至這一道剛剛拍到自己身上的神行符也是沒起到一點的反應,好像那不是值幾百兩銀子的中品符籙而只是一張草紙。

但小夏很清楚那絕不會是一張草紙。符囊中數十張各色符籙的位置,效用,他只憑手指一摸就能確定,而能放入符囊中每一道符籙更是必須經過仔細檢查,驗證過的,流字營中的幾年生涯早讓他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戰場爭鬥中的每一個意外和差錯都是直接和自己的小命鉤掛在一起,容不得絲毫的馬虎。但是此刻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這三張精心準備的符籙卻就莫名其妙地變得和草紙無異,上面雲紋中蘊藏的法力剛一激發,就被虛空中一股詭異的力量扭曲吞噬掉了。

不是尋常法術的抵消,剋制,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扭曲,同化和吞噬,就像剛才明月的法術被大當家噴吐出的灰黑色霧氣給吞噬掉一樣。

「嘰嘻嘻……小子反應不錯嘛,符咒品級雖上不得檯面但這手法卻能算是第一流的,不愧是從流字營里出來的……但是本座不是說了么,這可不是那什麼迷煙之流的東西,這東西可有趣得很,有趣得很啊……」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周圍的光線又重新暗淡了下去,剛才明月才以一聲清喝破去的那感覺和灰暗重新又以十倍百倍的力量席捲了回來,幾乎是眨眼之間這四周的空間就布滿了一種不祥之極的灰黑色,和那甜膩膩濕答答的聲音渾然一體。都還來不及想明白那三道符籙為什麼全然無效,小夏就感覺直接好像突然陷入了一個難以言狀的噩夢中,不只手腳無力,連念頭和思想的運轉都突然艱澀起來。

明月好像又開口說了什麼,不過小夏這次再也聽不清,聽不明白了,他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無邊無際的昏沉沉黑蒙蒙,還有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那甜膩得要死人的聲音:「阿月,我說了你這不過是得自舍利子的神通,能勉強自保就算不錯,怎的還想著要護著這小子……」

昏昏沉沉中,小夏忽然感覺自己伸手從腰間摸出了一道符籙就朝自己身邊打去。雖然頭腦已經昏沉得連為什麼要這樣做都不知道,但偏偏他卻還是很清楚記得那符囊中每一道符的位置,依然可以只憑手指尖的感覺就摸出一張中三品的玄水凍氣符,甚至都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那符籙中的法力如何在自己的激發導引之下發出,這一次的符籙就沒有出絲毫的古怪,洶湧的水行寒氣從符籙中噴出將身邊的一個身形凍得滿身寒霜。然後就又是那好像充塞整個天地的甜膩聲音在腦海里回蕩:「嘻嘻嘻……看吧,別人可不喜歡你護著……你以前可不是這性子啊,那赤霞禿驢的舍利子難道真有如此神奇么,看來什麼時候我也要想辦法去凈土禪院弄兩粒來玩玩了……」

那聲音小夏雖然聽得很清楚,但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已經理解不了了,身周似乎有人在動,在拉著他飛奔,他也絲毫再沒餘力去理會,在他腦海中每一絲念頭和搏動都在那噩夢般的感覺中越陷越深,逐漸和那感覺,那甜膩粘人的聲音融為一體,很快的,他就連任何感覺都感覺不到,也再不會去感覺……而就在他最後一絲感覺也要完全消失之時,一個笑嘻嘻,爽利爽朗的聲音忽然傳來。

「阿彌陀佛~~」

這一聲念佛聲好似平常之極,沒有之前明月那一聲清喝的清亮悠遠,也沒有傳說中佛門大德獅吼禪唱那種如暮鼓晨鐘驚醒世人的非凡之意,甚至能聽出有些不正經的戲謔笑意,還有點荊州的鄉下口音,但卻如漆黑一片中亮起的燈光,小夏腦海中那無邊無際的灰黑噩夢瞬間就被驅散得乾乾淨淨,所有的感覺念頭想法又都回來了。

然後這時候小夏才發現,自己的手腕被一隻冰涼的小手緊緊拽住,拽得很緊,那手指上的指甲都將他的手腕給掐出了血痕。這手自然是明月的,原來明月已經拉著他跑開了老遠,只是明月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狼狽,再也沒有往日間那種畫中仙女般的出塵優雅,那抓著自己手腕的小手上有兩道細細的血痕正在滴出嫣紅的血珠,那一頭長髮也有些被割去斷裂的痕迹,最重要的還是她的頭髮,眉毛,還有裸露的肌膚上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瓊鼻和紅唇間吐出的氣息都被寒氣凝成絲絲白煙。

那個詭異的小小轎子依然是被那些看不見的玄晶細絲靜靜地抬在半空中。當然,從明月的身上能看出來之前肯定並不是這樣安靜的,現在這樣,不過是因為一個笑嘻嘻的年輕和尚站在了他們身邊,正是原本一直在天火山下的樹林中打坐參禪的十方。

「小和尚,你怎麼這麼遲才來?」對這位及時趕到的救命神僧明月卻一點也沒表現得感激,反而言辭中還有幾分責怪的意思。

十方連忙對明月一合十,解釋說道:「阿彌陀佛。今夜我參禪入定忽然頗有心得,一時居然沒察覺這裡的變故,竟讓明月姑娘受了幾分委屈,真是罪過罪過。」說完他又轉身對著不遠處的轎子又一合十躬身:「敢問這位轎中施主,怎麼居然捨得下手欺負明月姑娘這般秀美無雙,玲瓏剔透的人呢?居然還是用迷天鬼心咒這等魔道大法,幸好明月姑娘身具我佛門神通能抵禦一二,否則不是就活生生被施主你煉成傀儡玩物了么?」

「……一時玩得興起,居然忘了你十方這小禿驢趕來卻是花不了那麼久的,倒是大意,失算了……」轎中人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而且仔細一看就可以發現,原本瀰漫在這周圍的詭異灰黑色已經不見了,遠處傳來的光亮又能將這裡照的清晰可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許多天來,還是只有你這位施主言語利索,沒有什麼大師神僧的亂叫一通……不過施主你居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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