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兄弟 第十三章 戲台

白石城,冀州的州府所在。

當看到白石城的時候,林總鏢頭的雙腳一軟,幾乎要跪倒下來。

這一路之上的波折早已將他折磨得心力憔悴,先是前前後後的馬賊土匪,夾帶私貨的擔驚受怕,然後走到後來是和馬賊勾結的官軍,和官軍勾結的馬賊,陸續層出不窮,簡直就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一樣。現在終於走到了這個不知道想了多久的目的地,這心情一松之下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他真的累了。從那小鎮出發,原本是三天才能走到的路程,在唐輕笑的催促和帶領下他們活生生只用了一天半。

累的當然不止是林總鏢頭,其他鏢師也很累,還有林筱燕當然也是。好在目的地終於到了,在這裡終於也不用再擔心馬賊,只要將鏢貨送到接貨人手中,那就一切都完成。

所有人當中只有唐輕笑不累,至少他不顯得累。雖然眼眶下也是有一層眼圈,眼中全是血絲,但他的腰桿依然挺得筆直,精神依然煥發。

白石城不愧是一州州府所在,城中車水馬龍,人群接踵摩肩,行走在其間,連精疲力竭的鏢局眾人也又提起了幾分活力。但是當他們多走了些時候,就發現這人似乎有些太多了。

「咦?怎麼這江湖中人好像特別多的樣子?難道這白石城近日間有什麼變故不成?」

也許是這些時日來養成的習慣,林總鏢頭依然還是保持著相當高的警惕,他功夫不見得多高,眼力倒還不錯,只是隨意看看,就能發現路邊酒店,客棧中一些明顯是身帶兵器刀劍,面色不善的江湖人士似乎有些過於密集。

不過這也並沒引起他太大的關心,這些江湖人再多,白石城再有什麼變故,也應該關不帶他們的事情才是,他們只要將鏢貨送到就行了。

交接的過程很順利,收貨人是一家商鋪的主人,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將貨物和單據一起交付過去,幾乎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輕鬆之色。

除了林筱燕和唐輕笑兩個人。

唐輕笑是一直都是顯得有些古怪的亢奮,就好像是一個長途跋涉,忍耐了很久的人終於看到終點的那種亢奮。雖然其他鏢師也多少有些這樣的感覺,但是這交接貨單之後也都輕鬆下來了,只有他眼神中的那點跳動著火光是絲毫也不減。

而林筱燕則是從一走進這加商行的時候就突然開始心神不寧,左右四顧地張望,然後就拉住了唐輕笑的胳膊,直往唐輕笑的懷裡鑽。

「阿笑,你聞到沒有,又是那股味,我又聞到那股味了。」林筱燕的聲音在微微發抖,「就是我前天晚上給你說的那股味。」

「味?什麼味?」唐輕笑聳了聳鼻子,漫不經心地回答,「是不是藥材味?這家商鋪也兼做藥材買賣,總會有一股淡淡的藥材味吧。」

「不是啊,就是那股好像能讓人燒起來的怪味,混雜在藥材味里。我以前也在那個貨主身上聞到過的。」

「送貨的貨主是做買賣的,那收貨的人也是做同樣的買賣,有同樣的氣味也是很正常的,筱燕不用害怕。我們這不是已經都把貨送到了么。」辦完了交接手續的林總鏢頭也走過來安慰女兒。

「嗯嗯,那我們快點回去吧。」林筱燕連忙點頭。

「呃……這個可能還要耽擱幾天。」林總鏢頭撓撓頭,「那收貨人說是尾款暫時不夠,抵押了一塊珊瑚在我們這裡,讓我們在這裡暫住幾天,等他將一批貨款收到之後再付給我們。」

「什麼?還要在這裡呆幾天啊?」

「呵呵,就當在這白石城多玩幾天吧。反正這收貨人說了,我們的住宿飲食他也全包了,不用我們花錢。」林總鏢頭的臉上有禁不住的喜色。倒也不全是因為這能免費的吃住。他還惦記著埋在那小鎮客棧後院的那些茶葉和鹽,這幾天正是尋找好下家的好機會,「再說也還和唐四也說好了,要在這裡等他和夏道士。」

「是啊。難得來冀州這麼遠的地方一趟,我們就多玩幾天吧。你不喜歡這裡的氣味我們就到外面找地方住好了。」唐輕笑也輕聲安慰著林筱燕。他眼睛裡的那種亢奮之色也更濃了,好像離那不知道是什麼的目標又更近了一步。

※※※

距離那幫馬賊的突來突去已經過去一天半了,小鎮的生活基本還是在那一場侵擾的餘波中。

說是侵擾也有些不大正確。那幫馬賊突如其來的奔襲而來,不到半個時辰之後又突如其來地潰散逃離,除了踩踏傷幾個躲避不及的鎮民之外,就只把鎮上客棧的大門和大堂砸爛,而且這些馬賊之後還託人留下了大筆的賠償銀子給受傷的鎮民,確實是很有些匪夷所思的怪事。這幾天對於這場古怪馬賊的話題此起彼伏,每個都足以成為此鎮居民們很長一段時間的話題,比如說在客棧中發生的激烈打鬥,比如說那個據說一刀就劈死了數十個馬賊的大俠,比如說白虎軍連夜展開的四處大搜捕,比如那賣面的老漢居然連銀子都不要就連夜消失了,比如那直躺到現在的肥得像頭豬壯得像頭熊看起來卻像只刺蝟的馬賊首領。

可能是懾於那位功夫高明的用刀大俠,也可能認為這首領已經死定了,也還有可能是顧忌著就在附近的白虎軍,沒一個馬賊膽敢回到小鎮來看看。而那些和馬賊打鬥的鏢客也離開了,所以那個巨大刺蝟般的馬賊首領就一直躺在那裡無人理會。直到後來鎮長派人來準備去收屍了,才發現這中了上百箭的馬賊首領居然還沒死,只是傷重而奄奄一息,於是連忙又跑去報告白虎軍,偏偏白虎軍中好像又出了什麼事,一直鬧騰到現在,才派出幾個軍士過來收拾這還剩一口氣的馬賊首領。

面對著這肉山一樣的馬賊首領,幾個軍士頗有些撓頭。這樣大一堆肥肉大概有三百斤上下,一兩個人是絕對搬不動的,如果說要拿刀剁成幾段帶走,這馬賊首領又偏偏還是活著的。

正在商量到底該要活的馬賊還是死的肥肉的時候,這幾個軍士忽然看到一頂轎子正忽悠悠地從鎮外挪來。

在這臨近邊疆又多戰亂的北方平原上,轎子這種有些奢華雅逸的代步工具非常少見,即便是實在見不得風沙的大小姐們,也通常坐的是馬車,而不是轎子,更別說這轎子似乎還很有些不一般。

這轎子很寬大,幾乎不比馬車的車廂小,而且抬轎子的四個人都高大健壯不說,還都生得一副好相貌,俱都是英偉不凡相貌堂堂,放到任何一處都能是引人矚目的美男子,偏偏卻都聚在一起給人抬轎。而且這四人行走間的步法節奏都完全一樣,臉上也無任何的表情,目光如一攤死水般的呆板,若不是胸口還有呼吸,簡直就是四具機關木偶。

幾個軍士一恍惚間,這頂古怪的轎子似慢實快地就已經來倒了他們的面前,一個軟軟綿綿,甜甜膩膩,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從那轎子中傳出來:「聽說近日間這小鎮和白虎軍中都有了些變故,可惜本座一路有些瑣事耽擱了,遲來一步。你們幾人來告訴本座,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這聲音好像非常好聽,簡直就好像激情後情人躺在懷中的耳語,不知不覺中就飄忽進了幾個軍士的腦海最深處,連原本的疑惑和不解,作為邊軍應該對可疑江湖人士的審查全都忘得一乾二淨,爭先恐後地將他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說了出來。

他們其實知道的也並不多,不過從小鎮中人那裡聽來的消息,還有白虎軍中的一些動向而已。但是轎中的那個人也並不以為意,聽了之後似乎略略想了想,就嘆了口氣,輕飄飄地自言自語地說:「本座特意讓令狐小進這幾日間將白虎軍拉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演練,便是不想讓白石城那邊的好戲出什麼意外。結果還是讓那李仁守給搞成這樣么?本座便是最討厭這些死腦筋的讀書人。放著朝廷的吩咐不去和大將軍較勁,居然還有閑暇大張旗鼓地四處派兵搜捕兩名江湖中人?若是驚擾到白石城那邊的好戲,本座這精心籌划了數年的心血豈不是不能全功?難得的一次大好機會,若是不能演得轟轟烈烈,死個血流成河,在這九州江湖上給重重地記下一筆,豈不是可惜了?荒廢了本座心血,壞了本座的心情,那李仁守用什麼賠?是想讓本座去將他全家老少給捉了來斬去四肢養在缸里,慢慢地割下肉來喂他吃么?」

說到這後來,這聲音雖然依然輕飄飄軟綿綿的,卻逐漸地帶出一種說不出的陰沉和惡毒,好像幾百隻毒蛇的毒液一起混在下水道里窖藏發酵後慢慢散發出來的味道。旁邊的幾名軍士滿頭都已是冷汗,噁心想吐,但偏偏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不知不覺中他們就像膠水中的小蟲一樣,完全地凝在了這聲音中。

稍微沉默了一會,這聲音又再嘆了口氣,好像放棄了一樣喃喃說:「算了。算他命好罷。就算只是只棋子,也是朝廷的棋子,又正用在和大將軍的較勁中,本座也不想去橫加一腿,大將軍性子和本座不合,看本座似乎又有些不順眼,萬一惹惱了他也有些麻煩……影狗子們也暫時不宜招惹,我神機堂可還要藉助這幫朝廷的狗子來發財呢……本座有幾件耗資甚巨的有趣玩意可還指望著他們……好在預計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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