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兄弟 第五章 兄弟〔一〕

又是和在那山凹中的時候一樣,大當家將這兩把一共一百多斤的大刀揮舞成一團巨大的刀球,和他那同樣巨大的身軀裹在一起轟轟隆隆地朝客棧門口的唐輕笑碾壓了過去。這位大當家好像非常喜歡用這種直接悍猛的方法和方式來碾壓斬殺對手。

「你們快走!」唐輕笑雙手一拍,就把身邊的林筱燕和林總鏢頭朝後推了開去,抽出腰間的虹影劍就獨自迎上。

轟隆一聲,周圍客棧的木質門框還有泥牆在大當家的沖勢之下頓時粉碎四散開來,那有些瘦小的身影瞬間就被大當家那排山倒海一樣的刀光給淹沒了。

「我們快上去和大家會合,這裡先交給阿笑擋一擋。」林總鏢頭拉著林筱燕朝客棧樓上退去。雖然他心中極度不甘,甚至感覺有些窩囊和羞愧,但這也是唯一的法子。這胖大馬賊首領的功夫極其硬朗,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若是自己上去最多不過撐上四五招就會被砍成幾段,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阿笑那似乎永遠都不可思議的劍法天賦。

但是他的劍法再好,天賦再高,也絕不會是外面那上百名馬賊的對手。林總鏢頭現在心中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二十里之外的白虎軍能察覺到這裡馬賊的動向,調集人手過來。

不過真的會有官軍來嗎?林總鏢頭的心底浸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這上百馬賊能肆無忌憚地出現在這離白虎軍不過二十里的小鎮上來,這本身就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東西。

「阿笑!」哭著的林筱燕几乎是被林總鏢頭給提在手裡跑的。她很清楚這一段時間幾乎沒有睡好過覺,昨晚也根本沒休息的唐輕笑現在其實很虛弱,剛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都已經讓她擔憂心痛,現在卻還要獨自抵擋這狗熊一般的馬賊首領。

狂風暴雷般氣勢洶洶的刀光中,一個瘦削的身影若隱若現。按照大當家那好像能活活肢解一頭大象的勢頭,這瘦小的少年劍客好像不過是眨眼間就會被切成肉末。但偏偏門口的磚石,泥土,木頭都在大當家的刀氣刀勢餘波中被攪得粉碎,這個處在最激烈最強的刀光中心的身影卻還能勉力支撐下去。

但這確實只是勉力支撐。連大當家現在都察覺到了。這個少年似乎確實是很累了,原本渾然天成,精微玄妙的劍法和身法都有了不少滯澀之感,一些時候的借力,卸力都做得沒那麼精妙沒那麼恰到好處,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長劍換了把不錯的寶劍,恐怕早就崩斷了。

「怎麼了?今天不和我好好玩玩了么?不和我好好聊聊了么?不放點小玩意來嚇唬大爺我了么?」

所以大當家更是興奮,更是高興,更是砍得開心,一雙砍刀舞得赫赫生風殺氣四溢,一邊亂砍一邊狂笑。什麼紅貨,什麼有可能是和流字營有關的,他全不在乎,他純粹為的就只是這個讓他心慌心癢難以自抑的少年。

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冒著危險動用參將的身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探清了那個用古怪法術的少女早已沒在這鏢局隊伍中,那個疑似流字營的野道士也被叫去白虎軍中受死,更穿上了一件臨時專門打造的雙重硬皮甲,身後有四當家和上百手下坐鎮,他就不信今天還會折在這居然用唐門子弟的名號來招搖撞騙的小子手上!

後面的馬賊們並沒急著沖入客棧或者是上來幫忙,只是在後面好整以暇地看著。大當家早放過話要親手炮製這人,而這客棧已經是被團團圍住,裡面的人都只是瓮中之鱉,插翅難飛。

只有一個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的乾瘦馬賊從自己馬鞍旁取下了一把軍用弩,不緊不慢的地上好了箭,平端到了面前,閉上了一隻眼,對準了大當家正舞得洶湧澎湃高潮迭起的那片刀光,看了許久,瞄了許久,然後扣下了扳機,一隻弩箭嗖的一聲破空而去。

當的一聲響,唐輕笑手中的虹影劍脫手飛出。這一箭來得極其陰損,剛好在那雙刀砍來的空隙之間,他雖然堪堪能夠躲開,步法姿勢卻被完全打亂,再也無法借力卸開那比他臂力大上數倍的如山刀勁,手腕虎口一陣劇痛,再也拿捏不住劍柄。

奪的一下,虹影劍斜斜插入客棧大廳的橫樑。唐輕笑抽身急退,帶著被刀勁擦出的幾處傷口脫出了大當家的刀圈。

大當家笑了,還是野豬一樣的聲音,不再是發怒的野豬,而是發情的野豬。這一下當然是他故意手下留情,他的目的不是殺人,他才捨不得殺,有趣的東西還在後面。看著有些狼狽後退的少年劍客,想到那些有趣的地方,他不禁憑空聳動了兩下腰胯,不過旁人看來他只是流著口水挺了兩下肚皮,扭了扭屁股。

「阿笑!」客棧二樓上,匯合了其他鏢師們的林總鏢頭和林筱燕大驚,就要朝下衝來幫忙。但是大當家只是一揮手,一把砍刀就呼嘯著飛了出去,將客棧樓梯和沖在最前面的那個鏢師一起砍成了兩截。

唐輕笑臉色慘白,滿臉的冷汗,捂著被震麻木的手腕看著一步步逼近過來的肉山一般的肥碩匪首,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這一個肥壯首領,他其實也不是沒辦法應付,但後面還有一百多馬賊,特別是剛才那個射冷箭的,只憑那份眼力也知道是個極為精明的對手。而他身上的藏著的暗器也絕不夠對付這麼多的人。在有德鏢局這六年的時間裡,他最多也只是抽空悄悄配了些麻藥之類的小玩意,真正致命的毒藥卻沒有。

果然,只有心才是唐門子弟最根本的毒藥。這六年間的平淡生活已經將自己的心思徹底磨滅了么?

唐輕笑抓著自己手腕的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肉里。他幾乎再想不出有任何的辦法來應對面前的情況。而現在如此的危急,怎麼還是沒有人趕來援手?難道自己全料錯了么?這一路暗標難道其實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意思……

「持強凌弱乘人之危這也就罷了。還要以多打少,趁人不備偷施暗算,你們這一身的功夫都是練到狗身上去了么?」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並不響亮,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所有的馬賊都是一怔。唐輕笑的眼光卻猛地閃過一陣亮得怕人的色彩,是吃驚,不可思議。然後當他的眼光也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落在這說話的人身上之後,馬上又沉了下去。陰沉。

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精瘦漢子,邋裡邋遢,破破爛爛的一身衣服,頭髮鬍鬚髒亂得好像有好幾年都沒有整理過,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個路邊小攤的桌子上吃著一大碗牛肉麵,旁邊還有著四五個吃光了的空碗,看起來好像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餓得慌了的流浪漢,扔在哪裡都不會起眼。

小鎮上的路人早就跑了個精光,剩下的幾個被馬賊們撞傷踏傷的跑不掉的在慘叫,這個麵攤的老闆也是被嚇得軟了腳,半坐在地上,看著這些馬賊滿臉驚恐地打著哆嗦,這樣的場面下,這個看似普通的吃面漢子頓時就顯得不普通起來。

「敢問閣下何人?」那個用弩偷襲唐輕笑的乾瘦馬賊對著這漢子一抱拳,微笑著客客氣氣地問,「熊風嶺眾兄弟在此做買賣,可曾打擾到閣下么?」

能在這時候還安安穩穩地吃面的人,當然不會是普通的流浪漢,更何況剛才那一句話中分明有不弱的內力。混江湖雖然要靠拳頭硬刀子快,但是不先動動腦子動動嘴皮就先動刀的,那不管刀子有多快,都是只能是死得更快。

這個漢子又挑了一筷子面,稀里呼嚕地送進嘴裡,一邊吃著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蜀州唐家堡在此辦事。你們滾吧。」

馬賊群中頓時一陣小小的騷動。這個名頭確實夠響。天下聞名的世家大族中蜀州唐門絕對是讓人最不願意去惹的一個。

那個乾瘦馬賊臉上的微笑也是抽動了一下,但馬上又拱了拱手,說:「久仰蜀州唐門的大名,我們一眾兄弟自然是該退避三舍。不過……閣下看起來似乎是不大像啊。何況唐門中人以暗器下毒而聞名江湖,又何以會對在下用暗器偷襲有所不滿?」

這話說得也沒錯。像毒蛇一樣隱伏在暗中不動聲色,最關鍵的時候才猛然亮出毒牙致命一擊然後又轉入暗中隱藏起來,這才是唐門子弟的作風,這漢子這樣邋裡邋遢不修邊幅也還罷了,大大咧咧地擺出身份這一點確實是不大像,尤其是不屑於暗算這一點,簡直就好像是屠夫不屑於吃肉,和尚不屑於拜佛念經一樣的不可思議。

「嘿嘿哈哈哈哈……」一陣野豬打鳴一樣的怪聲大笑從大當家的口中發出。他轉過了身,朝著那個吃面的漢子走去。

「原來我真的不像唐家堡的人么?」吃面的漢子搖搖頭,笑了笑,又埋頭嗤啦地吸了一大口麵條在口裡。

大當家一步一頓地走到了那個漢子前,呸的一聲,一大口濃稠的唾沫就掛在了那漢子吃面的桌邊上,他瞪著那雙鼓凸的牛眼,沙啞著聲音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自稱是唐家堡的人?」

「大……大爺饒命……」旁邊癱坐在地上的麵攤老闆哆哆嗦嗦地說,這是個年過花甲的老漢,看著手提砍刀身軀龐大的大當家從旁邊經過,好像嚇得都快失禁了。

「滾開!老屁眼!我在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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