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 第十九章 前途未卜

「不知不覺也已經六年了呢。」小夏嘆了口氣。

「是啊。好像過了很久,但是仔細想想,又好像沒多久。」唐輕笑也嘆了口氣,側著臉看了看火光,「尤其是在這火堆邊的時候,總讓我想起在那天火派分舵駐地的事,所以我沒事的時候總喜歡烤烤火。」

小夏摸摸頭笑了笑。他雖然沒忘記,卻不大經常想起。不過也許是他值得想起的事太多了。

換句話說,唐輕笑值得想起的東西可能就沒那麼多。

「這六年你怎麼樣?做了些什麼?」唐輕笑問。

「唔……」小夏想了想,「那年我們分手之後,我北上來了這青州,和師傅匯合買賣了些符籙,然後便想來看看冀州雍州的草原,便從這裡去了冀州。在冀州晃蕩了一年多之後得罪了一幫馬賊,被追殺跑進了草海。在草海里獨自走了一個月,走入了雍州地界,幾乎死掉,這才被幾個流字營的探子順道救了出來。不過救我的時候一個探子被草海里的獨角奎牛給踩死了,我過意不去,就接下他沒完的兵役,在流字營里過了兩年……」

「你在雍州流字營里過了兩年?」唐輕笑也瞪大了眼睛,然後搖頭苦笑,「原來你真的不怕死。」

雍州流字營,那是大乾七十二年,紅葉大將軍剛剛被封為大將軍的時候為緩解當時前線的軍力不足,上書朝廷,將全天下凡是身有武功,道術的死刑和重型犯人押解到雍州成立的軍旅編製。大將軍承諾這些人只要軍功足夠,就可以赦免刑期,但這些人所執行的任務也全是最艱巨,最危險的,真正能夠生還下來免去罪行的十不存一。因為各地死刑犯源源不絕地送到這裡,甚至還有各路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的江湖客也主動加入以求大將軍庇護,這人死了又來來了又死,宛如流水般源源不絕,所以才被稱之為流字營。

也許到了這近年間和西狄戰事不太激烈頻繁之後,存活下來的人多了不少,但是若要論天下間最危險,最容易死的地方,卻還是莫過於此。

「只要小心些,卻也沒那麼容易死。別人為救我而死,若是拍拍手道個謝便走了,自己心裡也過不去不是。還有我也沒嘗過這種軍旅日子,試試也不錯。這兩年間也學到了不少東西,開了不少眼界,總之算是挺有趣的。」小夏笑笑,說得很輕鬆。當然事實上遠不是這樣容易,那兩年間他至少有四五次差點喪命,也不是沒後悔過,但終究還是活過來了,「兩年多前從流字營退役,將領來的軍功換做錢送去那個幾個死去的朋友家,然後再去揚州混了一些日子,本來準備去青州打聽我師傅的消息的,銀子卻一不小心花光了。在洛水城本打算先混口閑飯吃等著我師傅的消息,卻又不小心被捲入些江湖恩怨,只能從這裡往雍州逃難了。」

「……原來你這六年過得這樣精彩……」看著小夏,唐輕笑的表情有些呆然,隨之澀然一笑,「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那你當年回唐家堡去又怎麼樣?我聽說你是五年前……」

「唐家堡……」念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唐輕笑再沒有了那種雙眼放光,驕傲得好像那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地方一樣,反而眯起了眼,像是想要努力去看清楚一個眼前的東西,「……六年前我回去,老太爺以我歷練不成的理由,將我哥召做了我們這一房的內門弟子,我不服氣,頂撞了老太爺,結果被浸了三個月的水牢。然後我離開唐家堡,就沒再回去過了……」

「……不過就是封個弟子罷了……」小夏依然還清楚的記得,以前那個說起唐家就是那麼驕傲,那麼神采飛揚的少年。現在這六年之後,他的外貌看起來沒什麼大的變化,還是俊俏秀氣得好像個少女,但是那種冒然衝動,自以為是中卻又隱含天真的氣息不見了,反而只剩一股濃濃的陰鬱。

「不過?我們這一房其實就只剩我們兩人。我哥不過是我爸留在外面的私生子,回唐家堡不過一年,而且他連暗器都不會用,而我是我們這一輩中暗器練得最好,最有天賦的人。老太爺卻召他不召我,憑什麼?」

唐輕笑的聲音並不激烈,只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陰沉。頓了頓,他又冰冷冷地笑了笑,笑聲像兩把冰凌在碰撞:「而我哥連暗器都不願意學,說不喜歡。不學暗器的唐門弟子?哈哈,還是內門弟子。我若見著他還要尊稱一聲:四少爺。」

「……你是不是將這些也看得太重了。」小夏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是看得太重……從一出生就背在身上的東西是沒辦法放下來的。」唐輕笑也嘆了口氣,「所以我很羨慕你。什麼都沒有。」

「……那你這五年在那鏢局裡過得難道不輕鬆么?」

「……這五年總算還不錯。」唐輕笑的眼光里泛出些色彩來,「至少很悠閑,沒有在唐家堡里一樣沒日沒夜地練習暗器,背藥方,學配藥,學其他各種總之沒辦法學完的東西。除了練劍之外,有時候陪筱燕去釣魚,有時候還聽其他人喝酒聊天,雖然我基本上不和他們聊什麼,但是只是在旁邊聽聽也感覺有趣。換做在唐家堡的時候,我根本想不到我也居然會有那麼悠閑的時候。」

「那這樣不是很好么?」

「是啊,還不錯。如果他們不死的話。」唐輕笑指了指周圍的這四堆篝火,眉宇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女人說得沒錯,他們是我害死的。如果我能快點解決那馬賊頭領的話,可能他們就根本用不著死了。至少可以少死一兩個人。」

「那可不是我女人……」小夏乾咳了一聲,苦笑一下,旋即嘆了口氣,拍了拍唐輕笑的肩膀,「既然今日能在此重逢,雖然現在不能把酒言歡,但總算有機會不是。我和明月姑娘會護送你們到達目的地的。到時候我們再……」

「誰說我要和他們一起去了?夏道士,不要和這個人一起,這個人是壞人。」

明月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小夏回頭,就看見她俏生生地站在他後面的不遠處。自己居然沒有發現她是怎麼跟著來的。

「明月姑娘,這位阿笑兄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這個好朋友的意思就是……」小夏不知道要如何去對這位半妖半人的少女解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

但是明月卻冷哼一聲,很果斷很堅決地打斷了小夏的話:「不行,不能和壞人做朋友。我們馬上就離開這裡,別理他們了。」

「唉?這個……」小夏真的很頭痛,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和她說明白。

對於明月的突然現身,唐輕笑皺了皺眉,然後他在一旁就看著兩人的對話,看見小夏的模樣,才對他笑了笑:「原來你耳根子這麼軟?」

小夏還沒來得及反應,明月就先有了反應。她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這個笑話好笑,歪了歪頭,看著唐輕笑眯了眯眼:「我說了讓你別做奇怪事的。」

話音一落,在唐輕笑的身後就出現了另一個明月的身影,揮起纖細的手臂就朝他的頭上輕拍了過去。

唐輕笑本來應當是看不見的,明月的手掌也沒帶起絲毫的風聲,但是他偏偏居然就在這手掌即將拍到的時候反應了過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朝前猛地邁上一步,然後轉身揮劍刺出。

劍鋒之下明月的身影立刻破碎消散,然後同時三個明月出現在了唐輕笑的身周,對他或拍,或抓,或打。但是唐輕笑居然又能以一個很巧妙也很彆扭的姿勢躲開了這三個明月的手掌,手上長劍居然還能再刺破兩個明月的身影。

「住手!」這時候小夏才來得及大喝。但是這時候明月非但沒有住手,反而是冷哼了一聲,似乎對自己兩次出手都沒有打中有些生氣,身形再晃間,二三十個一模一樣的明月同時出現在了周圍,同時舉起手朝中間的唐輕笑拍去。

「住手!」小夏再次大喝。這一次他不只是動口,他知道只動口是沒用的,同時也摸出了一張符籙在手用出。

符籙化作一片青光炸開,刺骨的寒意驟然而起,無數的細小冰凌在方圓十丈之內的空中凝結出來,隨著一股莫名的旋風旋轉,將小夏,唐輕笑,還有那數十個的明月一起攜裹在其中。

這其實是一道廢符,是小夏之前花了大力氣想要繪製出中一品的冬寒十里的失敗之作。因為神念勾勒得有了缺陷,威能不足原本法術的十分之一,枉費了數百兩的本錢。他也捨不得扔,還琢磨著在酷熱難耐的地方拿出來兜售,哪知道碰見這樣的狀況,連忙用了出來。

但這道廢符在這時候卻恰好到好處,凝結出的冰凌雖然細小到連結實點的豆腐都穿不透,打在唐輕笑和小夏的身上不過微微刺痛,然後馬上就化作點點雨露,但是那數十個明月的身影卻在一瞬間全部支離破碎消散掉,露出那個唯一的真身。

明月還是在唐輕笑的身後,正舉手抓向他的後腦。那軟玉精雕出來般的芊芊細指看起來好像與生俱來就不會和任何力量,強硬,血腥之類的概念發生一丁點的關聯,但真讓她抓實了,就算是一頭大象的腦袋也能抓出一個血窟窿來。

唐輕笑的角度依然還是看不見明月的,但是其他所有在他視線中的明月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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