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 第十一章 少年〔六〕

冰涼的茶水澆在口鼻間,讓徐少幫主一下醒了過來。而一醒過來,他馬上像被刀子扎了屁股一樣猛地跳了起來,高聲怒吼:「莫碰我娘子!」

不過他馬上看到他那娘子正站在旁邊,手中端著茶壺,顯然就是剛把他澆醒的。

「娘子,娘子,你沒事吧?」徐少幫主想衝過去一把將這娘子摟住,但剛一邁步伸手腦中剛一想到這軟玉溫香入懷,馬上那一句滿身腐肉蛆蟲,舌頭伸出老長還被他咬下了一截的女屍模樣就活靈活現地蹦了出來,於是只得立刻止步。

好在現在這位娘子並沒有衣衫不整姿容凌亂的模樣,還是那樣的整整潔潔,艷艷麗麗,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受了凌辱之後的羞怒,還是那樣的冷冷清清,在四周張望一下,那自稱崑崙派弟子的大餅臉男子也不見了,如果不是那被撞壞的門還在那裡,徐少幫主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做了個夢。他遲疑了一下,問:「娘子,那自稱是你表哥的男子哪裡去了?他沒有將你……怎麼樣吧?」

「妾身無事,多謝夫君關心。」新娘子退了回床邊坐下,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白,似乎還是受了些驚嚇的樣子,「那梁洪濤想要對妾身無禮,但被妾身急切間一腳踢中他身下要害,他吃痛不住,慘叫著逃了。」

「果然不愧是我娘子……咦……但是你之前不是被那廝用符法和我一起定住了么?」

「那梁洪濤為人淺薄輕狂,即便在崑崙派修行了十多年,哪裡能修得多少的能耐,那兩道符籙多半也是粗糙爛制的,雖然一時能捆住人,但不過幾息之間就自然消失了,夫君只是被他擊昏過去罷了。」

「原來如此,也多虧了娘子剛烈堅貞……」雖然隱隱也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但現在眼看佳人無損,徐少幫主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裡還敢再奢求亂想些其他的。

「少幫主你沒事吧?剛才那慘叫是怎麼回事?」這時候門外也衝進來好幾個幫眾,這洞房中的聲音雖然傳不出去,但梁洪濤一路的慘叫卻是讓整個臨山幫都聽到了的。遠遠近近的人都在朝這裡趕來,隨後也有不斷的人湧進來。

「沒事了,沒事了,剛才有一個狂徒在此撒野,已經被我和娘子聯手擊退了。」徐少幫主擦乾臉上的水跡,咳嗽一聲說。

「什麼人敢在我們臨山幫來撒野,作死么?快派人去循著那慘叫遠去的方向追下去,定要將那狂徒擒下!」

「少幫主果然武功高強,等閑狂徒自然是順手就打發了。」

「少幫主新婚之夜就能和夫人聯手禦敵,果然是伉儷情深。」

「少幫主夫人果然美如天仙!少幫主艷福齊天啊!」

「噓,白痴!」

這房中頃刻間就站滿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喧鬧無比,新娘子以袖掩面,嬌怯怯地身軀搖晃了一下,似乎有些受不了,一旁的徐少幫主看見了,連忙把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但是新娘子好像還是覺得不夠,有氣無力嬌嬌弱弱地說:「妾身今日受了些驚嚇,想要獨自一人靜休一下,請夫君大人也去另尋休息處好么?」

發生了這許多事,徐少幫主自然也再沒有了任何多餘的心思,立刻連連點頭:「自然,自然!就請娘子好生休息,為夫會派人將這周圍守得鐵桶一般,絕不再讓任何人驚擾娘子休息。」

「……那你也叫他們站得遠些,我不想聽見人聲……」

「那是,那是。娘子就請好好休息,為夫也告退了。」

※※※

「妾身無事,多謝夫君……」小夏尖著嗓子,女聲女氣地學著說了一句,但馬上感覺到自己的頭皮在發麻,喉嚨在抽筋,真的是說不下去了。

「你怎麼就能說得如此順溜如此自然,如此的有味道?」小夏看著床邊坐著的唐輕笑問,一臉的佩服。

唐輕笑瞪眼看著他,好像恨不得用眼光在他身上打兩個洞。

「……我這樣說也不是笑話你,不過我真的是很好奇。假如,我是說假如,沒有那個叫梁洪濤的來攪局,那徐少幫主重振雄風了——我在床下面看見他好像真的突然就雄風重振了,要和你洞房了,你怎麼辦?」小夏繼續問。

「……」唐輕笑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所以我就問你那要怎麼辦。我看你花了這麼多心思潛入進來,又用言語誆他入局,肯定不會想輕易半途而廢吧?難道你是準備那樣那樣……然後再假裝那樣那樣……」

「……你也想試試那相思砂的滋味嗎?我這裡還有腐骨針,滋味也絕不那砂子差。」

「咳,我只是問問嘛。我真的很好奇,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你自己心中想必也是早有準備吧?」

「……如果不是你剛才救了我,現在我也不想弄出聲音來,我真的會宰了你……」

瞪視了小夏半晌,唐輕笑也終於發現這個人實在是無法用殺氣和威脅來嚇退的,他好像認輸了似的嘆了口氣,想了想,輕輕說:「想必你也對我們唐家堡有所耳聞吧?那你說,令我們唐家堡聞名天下的,最厲害的手段是什麼?」

小夏想了想,說:「是暗器,還有毒藥。」

這其實不算是個問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個梁洪濤一聽之下就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也不是因為他膽小,八成以上的江湖中人都會是這樣的反應。相對於死在唐門的暗器和毒藥之下,身首異處被亂刀亂劍剁成肉醬之類的簡直就是享受。

「那你知道最厲害的暗器和毒藥是什麼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小夏搖頭。雖然他也聽說過不少,比如有一小撮就能讓滿城人全部化作腐屍蠱毒,有一針潛伏進血脈中者全然無知,結果直到回家團聚之後針順著血脈入腦才發狂起來,將家人全部活活咬死的暗器,但是真要說什麼最厲害他肯定是不知道了。

「是人。」唐輕笑淡淡說。

「什麼?」

「是人。我們唐門的人,才是最厲害的暗器。也是最厲害的毒藥。」唐輕笑的眼又在發光,言語神情之間又是說不出的驕傲。

「二十三年前,雲州號稱『雲州王』的阿宏旺達大土司是怎麼死的,你知道么?」

「聽說過那人,乃是雲州數百年間唯一一個幾乎統一了雲州各侗的大土司。聽說有數只千年修為的妖靈和山靈隨身護體,不只一身橫練功夫不下於凈土禪院的金剛不壞身,而且已和護身妖靈心神相通,動念之間就能指揮妖靈殺人護體,更深究蠱蟲毒藥之術,厲害無比。只是後來死於刺殺,雲州各族各侗也重新各自為政。原來他是死在你們唐門的手上么?」

「對。他是死在我六叔的手上。而當時我六叔只有五歲。」

「五歲?五歲怎麼能殺人?」

「五歲怎麼不能殺人?我五叔和幾個門中子弟一起混入一對行商之中,行旅於雲州各寨數年,連那阿宏旺達也見過幾次,只道不過是些尋常蜀州行商而已,然後再和那阿宏旺達的車隊相遇之時裝作馬驚,我六叔被驚馬拋起嚇得大哭,那阿宏旺達自然隨手救下。我六叔破涕為笑,將手中正在吃著的糖果送給他,那大土司本就喜歡小孩,再沒有絲毫的防備,咧嘴大笑。那糖果的木柄中藏著數只我唐門的『破極透天釘』,我六叔手指一動,這幾隻透天釘便盡數射入那阿宏旺達的口中。他橫練功夫再厲害,也練不到口裡去,他護身妖靈和蠱蟲再多再神奇,也護不到他腦子中去,頓時當場斃命。」

小夏想了想,問:「那你六叔呢?」

唐輕笑也嘆了口氣,說:「那阿宏旺達一死,被他收復的幾隻妖靈山靈頓時發瘋似的四處啃食人畜,他身體內的護身蠱蟲也在瞬時飛散開來。我六叔雖有人接應,立刻退走,也被妖靈咬去了雙腿,被蠱蟲沾染上了右手,雖然隨後就立刻將右手砍去,也被蠱蟲鑽入了心臟。那阿宏旺達的本命蠱蟲豈是小可,雖然將六叔接回唐家堡之後儘力用藥物壓制,也無法祛除,一直拖了足足十年,終於蠱發身亡。」

「真是何苦來由……」小夏嘆了一口氣。

唐輕笑卻立刻眼睛一瞪:「你懂什麼?那阿宏旺達視雲州為一己之物,驅逐除了行商之外的一切雲州外人,以武力強壓各族各侗,你以為他手上人命少了么?我六叔雖然身死,但以區區五歲之軀就能為唐家堡立下如此赫赫功業,天下間何人可敢比肩?即便是青雨樓的殺手和朝廷的影衛也遠遠望塵莫及。大丈夫立世難道不該當如此么?」

「嗯嗯。」小夏連忙點頭。

「這還不算最了不起的。三十四年前的西狄雄獅部聚兵數萬,打算攻佔蜀州再直入中原,但是一夜之間酋長一家無論老幼盡數死絕,還有幾位重要的領兵將軍也一起身喪,部中勢力為爭奪大漢王位分崩離析,元氣大傷,時至今日也未能恢複過來。這也便是我唐家堡所為!」

「哦?江湖上雖然偶有傳聞,但也都不清不楚,原來是真的?」小夏也有些吃驚。西狄雄獅部的酋長和領軍將軍,那自然不是雲州一介土司所能比的。西狄和中原九州的戰事綿延數百年,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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