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 第八章 少年〔三〕

曾老太爺閨女出閣的這一天嘉水縣城鑼鼓喧天,熱鬧無比,賓客盈門那自然是不必說的了,連曾府前的大街上都用上百張長桌擺出流水席,不管是街坊鄰居還是過路行人,只要奉上一句喜慶賀詞就能坐下喝酒吃肉,果然不愧是這嘉水縣第一大戶的氣派。

不過和門口的熱鬧比較起來,後院處的戒備森嚴就顯得有些古怪。不只有幾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護院武師走來走去,甚至還有兩位城外藍山寺的法師在那裡喝茶,隱隱將曾小姐的閨房護住,房中則傳來曾家小姐的哭鬧聲和似乎曾老夫人的勸說聲。

「這到底是閨房還是牢房?怎麼守得這樣嚴密?」一棵曾家大院旁的大樹上,小夏只把頭探出枝葉去看了一眼,就連忙把縮了回來,「居然還請了藍山寺的禿驢來,想要用隱身符障眼法之類悄悄摸進去恐怕也不行了,這還要怎麼辦?」

「你事先沒給那曾小姐送去消息,讓她裡應外合么?」旁邊的唐輕笑也皺了皺眉。

「……那位曾小姐可是藏不住事的,如果事先告訴她,絕對等不到這個時候就會被發現。」小夏嘆了口氣,搖搖頭。那位小姐的性子他清楚,只是和他聊了半天而已,就在晚上半夜偷偷跑來找他說是要一起私奔,敢愛敢恨不見得,浮躁膚淺不知輕重那是絕對的。而且看這閨房外的布置,就算那小姐想配合也是無從下手。

「但是那曾老太爺怎的如此小心防備?難道他事先知道你會去搗亂?」小夏看著唐輕笑,無論如何,這樣的守備好像不會只是對付一個不願出嫁的小姐。

「若是我真要去搗亂,這些土雞瓦狗能有什麼用?若不是此事非得要做得毫無聲息,不能被人發覺有絲毫異樣,還用得著叫你來幫忙?」朝牆內瞥了一眼,唐輕笑冷笑了一下,那一對又細又黑又濃的眉彈了一彈,好像彈落些灰塵一樣不以為意,「說不定是那曾小姐這些日子又搞出了些什麼古怪來,才搞得曾老太爺如此謹慎。這次聯姻對曾家來說意義重大,不容有失。聽說這些年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田地越買越多,若不趕緊抱個粗大腿想要守下這份家業可就難了。」

「哦?難道是你們唐門想要這曾老太爺家的……」

唐輕笑淡淡說:「這裡是荊州,這也不過只是個小小的土財主,我們唐門還沒這麼飢不擇食,手也不會伸得這麼長。」

小夏嘆了口氣,摸了摸肚子,提出一個很合適的建議:「既然看樣子暫時還想不出什麼辦法,在這裡呆著還容易被發現,不如我們下去吃些那小小土財主準備的不花錢的酒肉,換換心情,說不定就能想出法子。還能順便打聽出些有用的消息。」

「你就不怕被認出來,重新抓回去浸糞坑?」

「這下面幾百個吃白食的,難道就這麼巧能認出我么?就算是萬一真被認出了,也不過只是浸糞坑罷了。」

當然是沒那麼容易被認出來的。一會兒之後,小夏和唐輕笑就坐在了曾府門前的大街上吃起了流水席。

唐輕笑吃得很少,只是隨口喝些淡酒,眉頭輕皺,眼光就沒離開過曾府的大門,顯得心事重重,大概一直都在想著怎麼樣混進去的事。而小夏則不只是大吃大嚼,還端起酒碗四處敬酒,興高采烈,口沫橫飛,簡直比那些專門來吃白食的人還要吃得開心。

就在唐輕笑已經在想是不是該丟下這個不知所謂的傢伙不管,自己單獨去想辦法的時候,小夏又端著酒碗回來了,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一邊繼續大吃,一邊用剛好他聽得見的聲音說:「原來這次曾家是要和臨山幫結親。那臨山幫勢力雖不大,卻是天火派在這荊州直屬幫派,後台夠硬,對曾家這土財主來說這大腿也夠粗了。迎親的隊伍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會到,而從這裡到臨山幫總舵路上要花大概一個時辰。」

「你喝了那麼多酒,吃了那麼多肉,就打聽出來這些東西?」唐輕笑冷冷問。

小夏還是笑了笑,繼續說:「聽說那臨山幫徐少幫主本也是小有名氣的風流倜儻之輩,正當青春年少,時常流連青樓尋歡,聽說還有姐兒倒貼過去,原本是不願意成婚的,只是聽說最近在和一幫窮凶極惡的山賊的拚鬥中受了傷,似乎是不能人道……」說到這裡,小夏的語氣和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原來曾大小姐卻是因為這個才死活不肯嫁,寧願半夜跑來要我帶她去闖蕩江湖的?怎麼都沒聽她說過?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是你自己英俊瀟洒,才引得那小姐春心大動,奮不顧身才來找你的?」唐輕笑冷冷一笑。

「唉……」小夏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原來真相是這般如此……不過也是好事。我修道之人心向大道,令女子魂牽夢縈雖非本意,但若真是如此也是害人不淺。」

「那難道你就此對救出那曾家小姐沒了心思?」

「一開始就沒這心思,我可是沖著唐兄弟你那五百兩銀子去的。」小夏老老實實地承認,「我記得唐兄弟你之前說是要不著痕迹,不能被人察覺地和你一起你混進去,然後你就會將那曾家小姐送與我帶出去,是吧?」

「你想到法子了?」

「法子也許是有的,不過我先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這樣做難道是想要頂替那曾家小姐,借嫁給那少幫主的機會潛伏進臨山幫里去?」

唐輕笑沒有回答,但表情卻像見了鬼一樣,半晌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夏嘆了口氣,搖頭說:「這迎親婚禮之上,新娘子若是不見了怎麼可能被人察覺不出呢?那自然是需要有人頂替了,今天你看起來又沒安排得有其他人手。而你明言對這曾老太爺家毫無興趣,想要做什麼這不是明顯得很么?」

唐輕笑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之後才回過神來,似乎對自己的安排被看穿有些不高興,悻悻說:「想不到你這被浸糞坑的野道士還有幾分小聰明。」

「那臨山幫勢力不大,總舵應該也不是什麼戒備森嚴的地方,要悄悄摸進去大概不是難事,唐兄弟為何要想這麼個彆扭的辦法?」

「……偷偷進去自然不難,但是我所要做之事說不定要一兩天時間,而且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才好行事。你沒聽那曾家小姐說過么?這樁婚事乃是臨山幫和曾老太爺府上臨時定下的,那少幫主和曾家小姐根本都沒見過面,我才需要借那曾家小姐的身份來個偷梁換柱。只要你去和那曾家小姐說通了,安排好那幾個陪嫁過去的丫鬟,短時間之內絕不會被看穿。」

小夏哈哈一笑,又夾了一大塊肥肉丟進嘴裡,邊吃邊說:「那便好辦了。既然這裡戒備森嚴不好混進去,但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何不趁早趕到臨山幫?找出新人洞房來先藏進去,待得那新娘子拜過天地了,送入洞房了,新郎在外面喝酒之時再動手換人,不是更要輕鬆容易許多?反正新娘子一直蓋著紅披頭,你身材也和曾家小姐差不多,他知道誰是誰?」

「……對啊……」唐輕笑又怔住了。

「這其實也是個很簡單就能想通的問題,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一直想不到呢?」

唐輕笑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一臉沮喪。

小夏撓撓頭。聽說唐家子弟都是心思陰沉,謀算周密之輩,但眼前這位少年好像有些不像,難道不是真的唐家子弟?

不過這無所謂,只要那五百兩的銀票是真的就夠了。

※※※

小夏說的沒錯,臨山幫總舵中的守衛比起曾老太爺府上輕鬆多了,甚至是幾乎毫不設防。兩人去偷了兩套雜役的衣服,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給新人預備的洞房,趁著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時候藏了進去。

沒讓他們等上多久,拜完了堂的新娘就被送了進來。

一進門,這位曾家小姐就扯下了自己的紅披頭。燭火下可見她容貌也是頗為清秀俏麗,算得上是一位美人,只是雖然她雙眼微紅,顯然是哭鬧過一番,卻絲毫沒有楚楚可憐之態,而是口中不斷地罵罵咧咧,言辭中不只涉及徐少幫主全家上下以及祖宗先人,居然連自家的也不放過。再多罵了兩句,連前幾天幫她治好「瘋病」的小夏也罵了進去,說這野道士草包一個,連幾個家丁雜役都不是對手,枉自己還半夜去找他,打算以美色誘他帶自己逃出去,真是活該拉去被浸糞坑,也不知道被浸死了沒有。

好在這時候送她進來的人也已經走遠了,躲在床後的小夏才咳嗽一聲走了出來:「曾小姐,我來救你出去了。」

曾家小姐嚇了一跳,看清是小夏之後一愣:「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

「自從那日一別之後,小姐音容笑貌便一直在在下眼前若隱若現。想起小姐正當青春年少之際,卻不得不淪為家族權勢買賣的犧牲品,著實讓我心中難受,於是今日冒險悄悄潛伏進來,打算帶小姐脫離這虎狼之穴。」

小夏臉上的表情很誠懇,很認真,話語也是大義凜然中又帶著一絲真情,好像完全沒聽到曾小姐剛才的咒罵一樣,但是曾小姐卻沒他這麼好的心境,還是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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