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狐童子
錄入:↑我媳婦
修圖:橙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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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國三那年初夏夜晚發生的事。
紗門外傳來陣陣蛙鳴,我面對著一本英語題庫,全身僵硬。
這是我一星期前,在街上書店買來的高中測驗題庫,之前一直被我擱置一旁。好不容易打開來看,卻愈看愈懷疑:這本題庫難道是為了讓考生感到不安,才故意寫得比較難嗎?
題目顯然比我就讀的美奧第二中學所採用的教材還要艱深。如果這上面的考題才是一般水準,那麼美奧第二中學的學生素質,在全國中學生之中算是偏低羅?我想。
正當我交疊雙臂,不耐煩地發出哀聲時,電話的內線燈亮起了。母親說:「你的電話哦!」當時是晚上十點半。
要是女生打來的就好了。我心中微微抱著期待,接起話筒,按下外線按鈕。
「喂,我是雄也。」
我以成熟的男性聲音回應。
「啊,不好意思。我是椎野春的父親。」
椎野春是我同學。
「啊,您好。」
「阿春他……有沒有到你家玩呢?」
「咦?沒有啊。」
我問他阿春是否沒回家,阿春的父親以陰鬱的聲音答道:「是的。昨天他外出後,就一直沒回家。」
「雄也,你知道阿春可能會去什麼地方嗎?」
我陷入沉默。
可能會去的地方……阿透的家、禮二的家、車站前的電玩遊樂場。美奧車站前的電玩遊樂場十點就會關店,既然他昨天就沒回家,那應該會在其他地方吧。阿春並沒有特別跟我提起什麼。
「可能在阿透和禮二的……」我改口。「可能在澤村同學或柳原同學家……」
「待會兒我會打電話給他們兩位。還有沒有其他地方?」
「這我就不清楚了。」
「要是之後阿春到你那裡的話,可否轉告他一聲,說家裡很擔心他,請他趕緊和家人聯絡。」
我和阿春的父親說過幾次話,他不是會用如此客氣的口吻和兒子朋友說話的人。從他客氣的口吻中,感覺得出他此刻的焦急。
「是,一定會。」
電話就此掛斷。
我闔上英語題庫。
「椎野的父親打來說什麼?」母親打分機內線來了。我跟她解釋:「聽說阿春沒回家。」
我把手放在書桌上托住下巴,再次思考友人可能會去的場所。
原野的畫面從我腦中掠過。
我感到一股惡寒。
我小五那年的某日,班上突然熱烈談論起我們和鄰鎮小學那班人之間的戰爭。
說戰爭聽起來或許有點微妙,也許該說是對抗才對。
對方是藤森社區的一群小六生,大我們一屆。我們對決的場所選定在藤森社區附近的公園,此事已轉達對方,他們放學後會在那裡等候。這消息在下課休息時間轉告給每個男生了,大家展現出高昂的鬥志。
大家公認全五年級生裡頭最會打架的高木原也要參加這場戰爭,參加者因此愈聚愈多。
我們和藤森社區的六年級生之間究竟有何過節,我不清楚。我甚至沒見過藤森社區的六年級生,但因為覺得有趣,我便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加入他們的行列,成為裡頭的一名士兵。高木原大聲咆哮,說不敢來的人是孬種。
放學後,聚集了約十五人之多。有人帶塑膠球棒,有人帶空氣槍。有人戴上直排輪用的安全帽,或是劍道的臉部護具。也有人帶了小鋼珠來。我帶了剛買不久的溜溜球,雖然不知道它能否充當武器。
藤森社區位於美奧的市鎮外郊,就小孩子的腳程來說,算是位在頗遠的地方。走著走著,有三個人說要去買點心吃就脫隊了。接著,又有幾個人突然想到有事要辦,或撇下一句「要去找朋友來加油」,也脫隊了,轉眼間人數愈變愈少。這些脫隊的同伴最後終究沒再回來,我們走著走著,原本的十五名士兵減為八名。
敵人確實在藤森社區前的草皮公園等著我們。共有四人,體格足足比我們大上一圈。更教人吃驚的是,其中一人根本不是小六生,而是國中生——他身穿立領制服。一見我們到來,他們就說了一句「哎呀哎呀」,不約而同站起身子。
「上吧!」我們同伴當中有人氣勢十足地喊道。
「來啊!」不知是國中生還是小六生的對方成員如此大喊。
總之,我們就此展開衝鋒。我回想了一下,一個畫面浮現腦海:當時有位個頭矮小,名叫池田敦的同年級生,被敵方的小六生一把搶下塑膠球棒,四處追著跑。
衝鋒時,我們究竟有多少人,我已經不記得了,但就算是八對四,我們也完全不是對手,馬上便被打得七零八落。
儘管對方向我們咆哮,追著我們四處跑,但最後還是沒人受傷,也沒人挨揍,也許是那些素未謀面的小六生對我們手下留情吧。如今回想起來,與其說是和對方打鬥,不如說是請對方陪我們玩騎馬打仗的遊戲。我們太過弱小了,他們根本不可能認真把我們當敵人看。但要說當時心境的話……畢竟是其他學校不認識的高年級生和國中生,一派輕鬆地大聲咆哮朝我們直逼而來呀,就算那只是遊戲的一部分,誰都還是會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
我原本躲在社區的暗處,因為聽到撤退的同伴叫喚,便爬上某處石階。敵人朝我們追來的消息讓我嚇得臉色慘白,活像戰國時代戰敗逃亡的武士,沿著小路奔逃。
不知不覺,敵人和同伴都遠去了,我和椎野春兩人走在陌生渠道旁的狹路上。
當時阿春還是個一天到晚戴阪神隊棒球帽的纖瘦少年。
「雄也,這一帶的路你認得嗎?」
我努力思索著。
根據我模糊的方位感,沿著這條渠道朝藤森社區的反方向走,應該能走到一座蓄水池。有一座明治時代建造的水門就位在蓄水池旁,之前社會科校外觀摩時曾經去過。
「隨便走走應該就能找到路了。」
「雖然有點迷路,但還是小心一點走,免得遇上他們。」
「得繞遠路就是了。」
雖然我已鬥志全無,但為了自尊心,還是不忘加上一句。
「不過,就算遇上,只要一對一,我是不會輸的。」
綠樹綻放初夏的花朵和緊臨渠道的住宅街所種的盆栽紛紛長出圍牆外。
枝頭鳥囀鶯鳴。
我一面走,一面手拿樹枝拍打渠道的柵欄。
我和阿春一起快步前行,不久後民宅消失了,周遭綠意漸濃。水泥建造的渠道,則漸漸由紅磚取而代之。
當我準備拿出口香糖之類的東西時,溜溜球從口袋掉了出來。
它一路往前滾,我沒追幾步它就鑽過柵欄、落入水渠里了。
我奔向前去,往下窺望,發現它並未掉入水中,而是滾到一旁的支架上了。它黃黑相間的顏色相當醒目,是我很喜歡的一顆溜溜球。
阿春看到我困擾的樣子,嘲諷地發出一聲「哎呀」。
前方不遠處有道樓梯通往水渠里。樓梯前方有一扇柵欄構成的鐵門,鎖著大鎖,我和阿春一起往上爬。
我們下到帶有些微水溝臭味的水渠,正準備搶回我的溜溜球時,一個調皮的少年聲音以及一腳踩扁果汁鋁箔包的聲響,從我的頭頂上傳來。
「結果座間學長一拳就定了輸贏。」
我悄悄抬頭往上瞄,發現有幾名少年倚著柵欄不知在聊些什麼,好像是國中生吧。他們全都背靠著柵欄,沒發現我的存在。空中升起裊裊紫煙。有幾個人在抽煙。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藤森社區的人,但感覺上他們比之前在草地上和我們打鬥的那班人兇惡多了。此刻要是從水渠往外走,肯定會進入他們的視線範圍中。依照經驗來看,很有可能會被纏上。
我們兩人躡手躡腳離開現場。原來下來的樓梯已經不能走了,我們只好另找重回馬路的途徑。
我們鑽過橋下,一路往前走。從水渠抬頭看到的天空掩於樹葉間,已變得昏暗了。走著走著,周圍的牆壁由瓦片變為長滿青苔的堆石。來到這裡後,水渠乾涸了,眼前有一大片濕滑的落葉。與其說是踏入水渠,不如說是踏入一處古代遺迹的小路中。
不久後,我們來到了路的盡頭,石頭堆疊成的牆壁阻擋了去路。我們吁了口氣。
「也許要感謝溜溜球掉落,我們才沒和他們撞個正著,逃過一劫。」阿春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