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天開始便進入*黃金周的這天放學後。(譯註:日本每年在四月底到五月初,由許多連續假日所形成的一段假期。)
很難得地,丹下在廣播社有非處理完不可的雜務;
很難得地,前方被體育性社團的隊員們找去拍社團練習時的景象;
所以,今天是跟千歲兩個人走路回家的日子啊。我一邊獃獃地這麼想,一邊在依然拖很久的放學前班會和教室掃除結束後,奔出了教室。
我跟千歲的兩人回家之路嗎?啊,高中生男女兩個人一起走路回家的話,會不會被人當成情侶啊?
我一邊思考著這種沒有定論的問題,一邊抵達了玄關前的大廳。
一到放學後,情緒便頓時高漲的我,出自於些許惡作劇心理,打算要嚇一嚇等了很久的千歲。於是我躡手躡腳地走向位於大廳角落,給訪客用的直通教職員休息室的樓梯間。
卡沙卡沙。當我走近時,聽到了小小的紙張摩擦聲。
嗯,千歲在做什麼啊?
我偷瞄過去。在面向著樓梯的短短通道上的布告欄前,她正盯著布告欄。雖然千歲看布告欄是家常便飯,但她卻撕下了學生布告欄上的海報,正在空出來的位置里貼上某個海報。
我連最初要嚇她的目的都忘了,朝著千歲的背影,我跟平常一樣地說了聲「唷」就結果而言,千歲似乎被嚇到了。纖細的肩膀抖了一下後,千歲回過了頭。
「十、十、十勝。你、你好。」
真可憐。她實在動搖得太明顯了,使原本想問「你在做什麼啊?」的我,也開始猶豫了起來。
千歲的手上拿著海報。為什麼呢?千歲以高亢的聲音說話了。
「四、四月已經要結束了呢。我們去了好多地方哦。」
千歲唐突地提出了這樣的話題,總覺得很不自然;千歲把拿著海報的手,背到自己的身後。她渾身散發出不想談那個海報的氣息。好,那我就不提吧。
「嗯。上周也去賞過花了。邊走邊買東西吃的事也滿常做的。我們還沒去過的速食店,還有哪幾家咧?」
在櫻花飛舞的公園裡,前方以花瓣與美少女為題,拍丹下和千歲拍個不停。在有大胃王挑戰的店裡,前方贏得了五千元的獎金。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呢。以一個月的回家路途生活而言,我們算是表現優異了吧。不過,前方還真是誇張耶。
「……我們真的去了好多地方,可是。」
可是?
那後面似乎還接著什麼負面的話,但千歲已經放棄說下去了。
千歲望著布告欄旁邊,那個被小小的窗戶給隔開的外面世界。
……我的視線,無意識地投向了布告欄。
在千歲面前,那張大概是千歲改貼上去的海報上……
寫著「協尋失蹤者」……這種像是在開玩笑般的詞句。
突然間,背對著我的千歲朝我問道:
「十勝,你不是一直想體驗回家路途嗎?你的目的達成了嗎?」
「哦、哦。唔,路上買東西吃和速食店有點太常去了——」
「我完全沒有達成。」
很罕見地,千歲居然打斷了我的話。她明明是個即使背對著人家,即使誤解了對方所說的意思,也都會把話仔細聽完的人啊。
「是嗎?千歲你的身材依然很好啊。在回家路途上,你應該做了很多健走吧。」
身材很好。我都已經努力說出這種令人害羞的台詞了,千歲卻以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持續注視著窗外的某個遠方。
……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這股沉默,維持了數秒。帶著緊張表情的千歲,回過了頭。
「在迎接黃金周前,我想先告訴你一些事情。」
她的口氣就跟校長在暑假前,述說假期中的注意事項給兒童聽一樣。
「什麼啊,你說吧。」
千歲在原地反覆做了兩次、三次的深呼吸。
「十勝,我接下來要對你做出一個非常任性又厚臉皮的請求。」
她要說什麼呢?若是丹下丟出這種前提的話,之後她要說的話,八成是叫我把錢給她之類的。但對象換成千歲時,根本毫無脈絡可循。
我點了點頭,督促著千歲繼續說下去。
「十勝……至少一年左右。不,半年左右。不對,就算只有一學期也好。你可以一直像這樣,跟我一起走路回家嗎……假使這樣也不行的話,起碼你要從我面前消失時,請留給我一句『珍重再見』。」
「……喂、喂,這算什麼啊。我們四個人早就說過,要一直一起走路回家了吧!你現在在說什麼啊!」
「抱、抱歉,十勝……難道你生氣了?」
「聽到這種話當然會生氣。搞什麼啊,你所謂的任性又厚臉皮的請求,居然是叫我消失時要說一句珍重再見嗎?我才沒有打算消失咧!」
因為千歲突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的關係,我的語氣不小心就變強硬了。
千歲依然面無表情。她的眼眸則像是剛剝開皮的果實般,濕潤了起來。
「我的口氣太沖了,對不起。唉,你不要哭啦。」
今天的千歲好像怪怪的。千歲的情況不太普通算是常有的事,但她今天的怪法,跟平常的感覺不同。
這個感覺怪怪的千歲,開始忸忸怩怩的;低下頭的她,更是說出了令人始料未及的話。
「我是……有點喜歡……十勝的。」
我的心臟狂跳了一下。是什麼契機,讓她傳達起了對我的好感啊?
她說的明明是「有點」但那個在說「有點」的方式,卻是洋溢著感情的聲音。我沒辦法看千歲的臉了。雖然並沒有女生對我說過,但我現在彷彿像是聽到人家對我說「我喜歡你」一樣。
然後,說出了「有點喜歡」的千歲,不曉得跟我過去在哪裡所看過的千歲好像。那種說法及聲音的感覺,忸忸怩怩的動作與低著頭的表情——
——我……和十勝之間……能撐相合傘的資格,只有一半而已——
……啊。是下雨天回家的那一次。
「唉,千歲,那個,我想起了一件之前的事……在下雨那天時你說過,你跟我撐相合傘的資格,只有一半而已,對吧?仔細想想,千歲的那句話,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懂意思耶。那句是什麼意思啊?」
千歲的臉又轉向窗外。那並不是要移開眼神的感覺。
「我很少會對人感興趣。一點也不會去喜歡或討厭其他的人。所以,一旦出現了我覺得有點喜歡的人的話,我認為就非得把『我有點喜歡你哦』的好感,傳達給對方知道才行。」
和千歲進行對話的投接球還真有趣。丟出去的明明是硬球,傳回來的卻是蘋果。
既然如此,我只要再把那顆蘋果丟回去就好。
「是嗎?能讓千歲覺得有點喜歡,我真是太光榮了。」
「要是不努力將好感傳達出去的話……要是在傳達出好感之前,那個人就消失了的話,便會讓人覺得很悲傷,覺得很恐怖。我有傳達給十勝知道,真是太好了。」
我所詢問的問題解答,在確實地繞了一大圈後,得到了回應。
只有一半的資格能撐相合傘。那個一半,指的是千歲對我的一點好感。我很高興,但還是對著千歲的側臉說道:
「你不必硬逼自己將好感表現給我看,我也不會亂跑的啦。我所享受到的快樂回家路程,可是完完全全不夠耶。從現在開始,還有更多的有趣事物在等著我們哦。」
「原、原來如此。是啊,我們會一直一起走路回家嘛。」
千歲朝我露出了笑容。她從書包里拿出了某個東西。
「能知道十勝的心情真是太好了。畢竟就算查字典,我也無法知道十勝的心情。」
那是當然的吧。字典上如果有寫我的事的話,那就太嚇人了。
千歲很寶貝地抱著的紅色字典,給人一種用了很久的印象。
……嗯?目前為止我都沒注意到,但在字典的封底上,好像有寫名字。而且還不是千歲的名字。
『三石留萌』。
……奇怪?這個名字,我剛才好像有在哪裡看過。
……啊。我是在布告欄的「協尋失蹤者」海報上看到的。
失蹤者的名字……就是三石留萌。
而徵求協尋的學生名字則是……
嘶——
注意到我的視線後,千歲把布告欄上的海報撕了下來。她相當慌張。藏在背後的海報也掉到了地板上。『小心神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