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夜3」

「————」

最開始感覺到的感情,果然是。《沒有這個理啊!》這一句話,就能說盡的。

我呆若木雞。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靈體物質化能力。這個能力有多麼異端你清楚嗎,式見螢」

「……不……」

「異端得荒唐啊,實際上。它讓諸多概念瞬間崩潰。簡直就是《不可能的能力》……不如說是《不能存在的能力》。請想像一下。這個能力可是能將世間萬理之中最不能違反的領域……《生與死》這一概念從根本顛覆的力量啊?本來應該死去的傢伙,過著跟活人沒什麼兩樣的生活。這種事情……是不被允許的。這是生命的褻瀆。是死的褻瀆」

「但、但是……那個……。對了!這種事再怎麼說也僅限於半徑兩米以內嘛。不至於全世界所有的生物都來否定吧——」

「範圍是沒有問題的。這個能力自身有問題。而且……你說的兩米半徑的範圍,有點奇怪」

「誒?」

「讓我們來驗證一下吧,就在這」

深螺小姐說著,指示我站起來。我們都站起來後,深螺小姐向前走了幾步,然後,伸出了手。

「用你的物質化能力做出個什麼吧。什麼都行。能拿在一隻手裡的就行」

「…………」

我雖然不明所以,還是別無選擇地創造出大號的藍色玻璃珠,從手上排了出來。深螺小姐靠了過來,拿起玻璃珠。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捲尺,塞給我一端……讓我捏住零刻度的地方。我這才明白接下來要做的事了。

「式見螢。明白了嗎?我同時拿著捲尺和玻璃珠向後退。待玻璃珠消失的瞬間,這捲尺的刻度也就是……」

「我的物質化範圍,對吧。但是……這個,之前雖然方法有點不同,鈴音也測量過了,而且說了兩米……」

「好啦先別管那些」

深螺小姐說完,便開始逐步後退了。漸漸地……離我遠了。就這樣,退了一小會……我感到,好像已經比兩米遠了。接著——

「啊」

在某一地點,玻璃珠消失了。瞬間,深螺小姐看了看捲尺的刻度,淡然地念道。

「兩米九十六公分」

「!」

「將近三米了呢」

「這……怎麼會……明明那時……」

「那時也沒有量錯。鈴音在這方面是個認真的孩子,這次測量也沒有絲毫可以導致錯誤的因素。也就是說……」

深螺小姐收回了捲尺,說道。

「你的物質化範圍在擴大」

「……但、但是……就算這麼說,才只是三米的程度,世界也沒必要拒絕吧……」

為什麼我想找借口呢。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就是想找個借口。我又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要遭到譴責,我無法接受。

然而……深螺小姐冷冰冰地回答道。

「『才只是』三米呢」

「…………」

「但是,再繼續擴大下去,必然會釀成惡果。危及世界是確實的」

「危及……怎麼會……」

「十米」

「!」

「今後再擴大些,十米。……公寓的左鄰右舍以及上下層的人都會碰得到幽靈,有被襲擊的危險」

「…………」

「一百米。整棟公寓無疑會成為幽靈公寓。幽靈的樂園。在公寓內死者可以過上生前同樣的生活。這樣的話,慕名而來的幽靈會越來越多吧」

「…………」

「一公里。終於事態變得深刻起來了。以你公寓為中心那一片區域,會成為生與死的治外法權區。大量聚集的惡靈襲擊人們,至少,那裡已不再是人能居住的地方。簡直就是SF(科幻小說)呢。某一區域,成為了怪物們肆意橫行的異空間這種」

「…………」

「接著,十公里,百公里……最終整個地球。至此……世界末日了呢。混沌降臨。不分生死的世界。……地獄」

「這、這也……太過頭了……吧」

「也許吧。但是……實際上你的能力範圍幾個月變成了1.5倍。……所以這絕不是不可能的未來構想。就算半年變成兩倍,那麼五年後就能達到一公里了」

「怎麼……可能……」

簡直就是……「簡直沒有現實感的現實」。周圍一公里變為靈的治外法權區要五年?……無法想像。無法接受。

深螺小姐嘆了口氣,回到了長椅上。而我……依然瞠目結舌,連坐下都忘記了。

「當然,這些也只是臆測。雖然表現為幾個月變成了1.5倍,但實際上擴大了一米。也有可能每過半年只擴大兩米。就是如此久置不管的話也會造成嚴重的後果……至少沒有剛才想像的那麼快。再說了,這個範圍又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停止擴大。……但是。即使只是『可能』,一般來說也不允許這個存在去破壞世界,破壞生死。因此,你被……」

「被全世界的生物……拒絕?希望我去……死?所以我才會……變得想要……」

深螺小姐對我的小聲嘀咕點著頭,然後,又難得地嘆息了。接著,她驚呆了似的喃喃道。

「其實,我覺得你很了不起。通常的話……豈止是自殺,老早精神崩潰也不奇怪。被一切生物拒絕存在的感受……無法想像,這個詞都不夠用了。能忍受住此等感情的無盡壓迫,已是非同尋常。想去死……只到了這種地步可以說已經很厲害了。再加上通過『好想死』這樣的口頭禪來發泄心情……一般來說,這種全生命的詛咒早已超過了能通過話語發泄的級別了。……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呢,你自打孩童時起就早已將這種狀態當作《平常》對待……培育出了強大的精神力吧。你的潛在靈力異常之高也是出於這個緣由吧」

「…………」

我無言以對。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甚至,連該作何感想都不知道。我是……該生氣好,還是該悲傷好……連這也不明白。僅僅,僅僅,單純地受到了衝擊。內心除了麻痹沒有其他反應。

我無力而又疲憊地倒在長椅上。……思考不了其他事了。

「……因此,你應當自殺」

「…………」

「對於你來說,這樣是理所應當的,我是這麼認為的。實際的問題是……你在這個世界無論如何也無法獲得幸福。從我來看也是……《過於不可能》的狀況。你似乎說過活著難受吧……這是當然的。因為世界全體都在拒絕著你」

「……說到幸福,我也是,有的」

「是這樣嗎。……直接說了吧。你所感到的幸福,實際上只是《不幸中的幸福》罷了。換作普通的人來說,則是更加,為活著這件事本身而高興,快樂的。請把你的心所處的位置,當作是最底層的位置。跟普通人完全不是同一級別的,你的《幸福》的感受方式。對啊……。比方說,在市中心高層住宅里居住的名流人士品嘗了世間三大美味,感嘆道『好吃』,和每天在食不果腹的環境下長大的小孩貪婪地吃下明顯變質的果實所說的『好吃』,你跟一般人的差別就跟這兩者的差別一樣。而且毫無疑問你是後者。也許你自己的確感到了幸福,但如果跟其他人所說的完全不一樣」

「……這說辭真是非常了得呢」

「因為情況非常,沒有辦法」

「…………」

「……想要,自殺吧?雖然這是他人強制傳達給你的感情……。但是,我還是認為,你應當自殺。與其說是自殺……不如說是儘快從這個世界解脫,這樣反而要更來得幸福。換句話說,也是為了這個世界。雖說你周圍的人總是對你的志願自殺予以否定……但實際上,正好相反。他們都希望你死。因此,可以說是你自己的精神為了活下去而拚命努力的。一般來說早就選擇死了。早就不管什麼死很難過,死很疼之類的理由了。在受到世界全體的精神壓迫的時候……光是活著就十分痛苦了。……就是這麼回事。實話說,我最不理解的是,是什麼能讓你與這個世界有如此緊密的聯繫的,這個問題。明明已經被世界拒絕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

「……你這麼說……我自己也不清楚……。對於我來說……什麼都……」

已經,完全不明白了。假如……這種想死的心情是別人硬塞給我的話……那麼,本來的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我也不可能明白吧。什麼才是自己……我該相信什麼,已經,不明白了。我到底,是什麼啊。我真正的心情,究竟是什麼啊。除了想死的心情之外所找到的我的心情……到底,真的是我自己的嗎?然後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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