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傑萊德皺起眉頭。
「哎呀哎呀。安靜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啊。」
門被粗暴地打開了。
領頭衝進房間的,和預想的一樣,是馬修。
「傑萊德!你沒事吧?!」
「好吵啊。你明知道這裡有病人躺著。」
傑萊德從床上坐起來,戴上眼鏡。
這間房間處於托爾斯林要塞的一角。
似乎是供高級官員使用的,比其他房間要舒服一些。至少在環境上足夠頂著解放軍指導者這樣偉大頭銜的人療養了。
「什麼嘛,不是挺精神的嘛。你這人從以前開始就病怏怏的,我還以為你就要死了呢。」
馬修鬆了口氣。
其他的訪問者也進入了房間。他們是以為首的貝爾賽爾解放軍的幹部們。
「什麼嘛,既然還有力氣,那就挑個更好一點的時間倒下啊。在那場戰役之後,你以為我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控制住士兵們的慌亂啊?」
米婭抱起胳膊表示憤慨。
「哎呀,這個真是抱歉了。」
傑萊德倒下了——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解放軍。
就在於王國軍的激戰結束,全軍為毫釐之差的險勝而沸騰的瞬間,他們的指導者在士兵面前吐血倒下了。這個事實根本無法掩蓋。
「但是,有一點要請你們理解。那個時候,是我吐血倒下的最好時機。」
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眾人花了一段時間才理解傑萊德話中的意義。
「……這是什麼意思,傑萊德閣下?」
發出疑問的是名叫貝魯哈特的壯年男子。
他原來是侍奉某侯爵的騎士,後來捨棄了主人下野,被傑萊德邀請加入叛亂軍。身為原騎士,是允許擁有姓氏的。不過解放軍中連總大將傑萊德都是農民出身、沒有姓氏,所以他也將自己的姓氏封存,只報上名字。
「你是說,你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故意在士兵面前吐血倒下的嗎?」
「差不多吧。索菲亞。把那個拿來。」
「啊,好的。」
傑萊德沒有正面回答貝魯哈特的問題,而是呼喚了少女近侍。
少女拿來的是裝著某種液體的皮袋。傑萊德接過皮袋,把其中的液體倒了少許到手心上。
那是鮮紅的血。
「這是什麼啊?」馬修問。
「是用花紅染的水。也就是說,那時候我只是偷偷把這個含在嘴裡,裝作吐出來的樣子而已。」
房間里充滿了奇怪的氣氛。
有人覺得不必擔心而鬆了口氣,也有人不禁對他添的亂表示憤慨。
「傑萊德閣下。既然是這樣我們就放心了,不過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既然是您,應該知道總大將吐血倒下會在士兵中產生多大的慌亂吧?」
「我當然考慮過了。我這樣做由兩個好處。其一,能製造危機感,讓開始飄飄然的人綳起精神來。要勝不驕、敗不餒才行。在勝利的時候最容易疏忽大意。」
「你就喜歡搞這些東西。」馬修聳聳肩,」真不知道你到底相不相信同伴。」
「同伴當然相信了。但是,我對人類這個種族有點不太信賴。而且還有另一個好處。王國軍也差不多該覺得不能蔑視解放軍、對我們產生警覺了。不過,如果這時候聽說指導者病倒了的話,說不定又會經不起誘惑來攻擊我們。本來,在戰鬥中防守的一方——正確的來說,是以逸待勞的一方比較有利。對方發起進攻的話再好不過了。有這麼多好處,足夠演一場蹩腳的戲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到頭來你還是和平時一樣。」馬修苦笑著說,」真是的,不過確實像你乾的事兒。剛剛假裝和米婭吵架,這回又假裝生病。你啊,沒聽說過那個總是說謊的孩子最後誰也不相信他了的故事嗎?」
「我當然知道了。就是那個教給我們『一旦使人陷入疑心暗鬼之中,之後便可以為所欲為』這個美妙教訓的故事吧?」
這些人大概已經連吃驚都覺得麻煩了吧,沒有一個人糾正他。
「總之,這件事一定要向底層的士兵隱瞞。不過,可以告訴百夫長以上的人。因為如果處於高位的人顯出慌亂的話,底層的士兵就無法保存平靜了。貝魯哈特,統率士兵的任務就教給你了。」
「遵命。但是,這樣真的好嗎?百夫長以上地位的人也挺多的,我想情報肯定會從某處泄露出去的。」
「沒關係。因為不管怎樣,王國軍都沒辦法確認情報的真偽。只要讓他們有一點動搖就賺到了。」
「……這樣啊。遵命。趁此機會,傑萊德大人就當自己真的生病了,偶爾休息一下如何?」
貝魯哈特轉換氣氛,這樣提議。
傑萊德知道這個男人比自己更有統帥力,只要有他在,一定能鎮住士兵的慌亂。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管怎樣,大家都要毫不懈怠地備戰。王國軍大概也無法立刻行動,但這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是是,知道了。」
「自己在一邊裝病真好意思說。」」白擔心了一場。」馬修他們嘟囔著走出了房間。
但是,有一個人沒有動。是米婭。
「米婭,怎麼了?不走嗎?」
她的護衛路克問。
「抱歉,你能先走一步嗎?我有點事要跟這個病人說。」
「知道了。我在外面等你。」
「嗯,拜託了。」
房間里於是只剩下了傑萊德、負責看護的索菲亞和米婭三人,傑萊德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因為米婭的表情和剛才完全不同,變得十分嚴厲。
「那,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米婭沒有回答,而是轉向索菲亞。
「喂,索菲亞。你知道傑萊德的身體狀況吧?」
「……哎?那個,您是什麼意思……?」
索菲亞也想糊弄過去,但她是本性誠實的少女,從她的態度中一眼就能看出慌亂。
「不用說謊啦,反正我都知道了。傑萊德。你在大家面前順利地矇混過關了呢。不愧是耍嘴皮子的高手。」
「……我不明白。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什麼啊?」
「想裝傻?那我就用你那種繞彎子的方法來說吧。剛才你說了吧?在同伴面前吐血倒下有兩個好處。在我看來還要再加上第三個呢。」
「哦?這一定要說給我聽聽啊。」
「很簡單啊。只要加上一些指揮官必須裝病的像樣理由,就能將你真的吐血倒下的事實矇混過關了啊。」
「…………」
傑萊德假裝扶眼鏡,爭取了一些轉換思路的時間。
「你真的這麼想?」
「我真希望這時候你不是反問,而是否定啊。」
「糟糕,大意了。」
傑萊德平靜地說,米婭沮喪地嘆了口氣。
「你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
「我要不是近距離親眼看到你吐血,多半也不會注意到吧。你那時完全看不出是演技,而且說那是染紅的水的話實在太像真的了。」
「……原來如此。仔細想想,我周圍人全都是些看慣了真的血的人啊。」
「別打岔。重要的是,你的身體真的很糟糕嗎?」
「沒關係,還有索菲亞幫我治療呢。我現在和你說話不也挺正常地嗎?說起來,竟然騙過了除你以外的其他人,看來我的演技也大有進步啊。這場戰爭結束以後不如就以演員為目標吧。」
「……還是一直打岔啊。」
米婭完全不笑。
大概是明白了再怎麼聽他吹牛也沒有,米婭無視傑萊德,轉而向索菲亞詢問。
「喂,這傢伙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是的。我想沒問題。」
索菲亞嘴上這麼說著,表情依然有些僵硬。
不過米婭大概也覺得繼續逼問不會說謊的索菲亞太可憐了,便放棄地嘆了口氣。
「算了。既然是你,反正已經準備好應付各種情況的方法了吧?」
「嗯,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哎。真是的,凈給我添麻煩。你知道,你倒下之後士兵們說了什麼嗎?」
「這還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即使你不在了,只要有在總會有辦法的。」
「這不是挺好的嗎?」傑萊德立刻說,」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