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風焰相擊 第八章 托爾斯林攻防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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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解放軍的指導者傑萊德把索菲亞和克拉伊斯都趕出去,自己一個人關在帳篷里。

這是傑萊德在即將迎來戰鬥之日的習慣。表面上的理由是要一個人安靜地推演戰術,但實際不是這樣。

他不讓別人看見,在咳嗽。

「……果然,今天稍微有點多啊。」

他看向捂著嘴的手心。

手被染成了紅色。是血。血量雖然不多,但在這一年中一直在緩慢增長。

原因實在太多,分辨不出來。

他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強健,還曾經因為兵役被迫度過了一段嚴酷的生活。

最主要的是,現在總是處於精神的重壓之下。

傑萊德平時總是帶著冷酷的假面,做出『有必要的話連同伴都能捨棄』的無情指導者的姿態。在先前的奇霍爾泰平原之戰中甚至讓一千同胞枉死。不,正確的說不是枉死。是有原因的。

被派去的一千名士兵都是在叛亂軍中不服管束、讓人頭疼的傢伙。他們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可以毫不猶豫的對女人小孩拳腳相加。簡單的說——就是不需要的傢伙們。所以捨棄了他們,利用了他們的死。甚至還為此犧牲了一位優秀的將領。

但是,傑萊德真正的想法不是這樣。人不分貴賤。能救的都要救——這是他心底的想法。他想,如果我能再多擁有一些統帥力或是智慧,是不是就不用犧牲他們了呢?

但是,糾結於沒有的東西也沒有用處。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在戰爭中不可能解救所有人。如果捨棄一能救回百,不,救回十的話,就必須心甘情願地將一捨去。

就是因為無法接受這種思考方法,他才會在七年前失去初戀的對象。

而且,就是因為接受了這種思考方法,他才能在面對侯爵時收穫勝利。

至今為止的經驗教會了他:軍隊的指導者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被允許擁有美夢。醒著的時候,必須時刻關注著現實。因此他時刻帶著冷酷的假面,不論多麼逞強都要虛張聲勢。

但是,每當大戰臨近,這些舊賬就都會回報到他身上。

和王國軍的大型戰役馬上就要開始了。輸了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而即便勝利了,也又會產生無數的死者、未亡人和孤兒吧。

因為這是他自己立下的作戰計畫。如果不使用這種作戰計畫,以現在解放軍的戰鬥力根本看不到勝利的可能。

如果沒有犧牲的覺悟就贏不了這次戰役。但另一方面,一想起犧牲了的人們,就感到身體里湧起灼燒般的、無法忍耐的疼痛,咳嗽的時候會吐出血絲。這種疼痛隨著解放軍規模的壯大,隨著戰鬥之時的臨近不斷加劇。

即便如此,自己還算好的——他一根筋地想。想想在前線被強迫死去的士兵們,這種程度的痛苦他必須甘之若飴。

「傑萊德!」

這時,帳篷外傳來少年健康的聲音。是克拉伊斯。

「他們終於來了!是王國軍的本隊!」

傑萊德擦乾淨嘴角。休息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他必須再次帶上冷酷的假面,在士兵面前虛張聲勢。因為外表貧弱的他能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了。

「……克萊婭。請看著吧,我這一無是處的愚者的末路。」

抬起臉龐。面向前方。挺起胸膛。

然後,當他扶正滑下來的眼鏡的時候,已經完全變回了平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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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曆八十三年五月二十二日。

在後世被稱為第一次托爾斯林攻防戰的這場戰役,以王國軍意想不到的方式開始了。

「叛亂軍不知道兵法為何物嗎?」

在貝爾菲爾德副將的眼前,布萊安將軍毫不掩飾嘲諷的語氣說道。

不過,貝爾菲爾德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叛亂軍得到了被譽為鐵壁的托爾斯林要塞。本以為他們的戰略當然是以那座要塞為中心排兵布陣。但是叛亂軍卻離開要塞,在那面的草原上展開隊列。

以游擊為目的把一部分兵力配置在要塞外部的話還能理解。但那些部隊的人數很多,看起來遠遠超過一萬人。幾乎是叛亂軍的全部兵力。

「說來愚蠢,不過難道他們想通過野戰和我軍一決雌雄嗎?」

「也許是這個意思啊。」貝爾菲爾德淡淡地回答,「就算是托爾斯林要塞也裝不下那麼龐大的軍隊。然而,只把一部分兵力配置在裡面,其他的留在外面,可能會遭到捨棄同伴的批評。而且,叛亂軍也知道一味籠城是不可能改善戰況的吧。也許是打算先用野戰打上一仗,如果戰況不利就退進要塞。」

「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吧。不管怎樣,野戰正合我意。我們應戰吧。」

「但是叛亂軍那麼輕易地就攻陷了保爾奈利亞領和托爾斯林要塞,不知道藏著什麼花招。連日行軍士兵們也都累了,我軍是否應該先安營紮寨,讓士兵們休息並鞏固防禦?沒必要特地配合叛亂軍。」

「如果太過慎重會讓機會溜走哦,貝爾菲爾德。這片平原一望無際,根本無處設置陷阱。如果這期間叛亂軍改變想法躲進了托爾斯林要塞那可怎麼辦?沒有必要放過這次機會。」

「是……。確實。」

如果要強攻那個托爾斯林要塞,不知要付出多少犧牲。那麼,就算存在一些不穩定因素,也許還是趁此機會與敵人展開野戰比較有利。而且,王國軍的主力、重裝騎士隊只有在野戰中才能發揮威力。

然而,正因為如此,貝爾菲爾德才猶豫不決。

這個情況明顯對王國軍太過有利了。再加上,解放軍的行動看起來完全就是在引誘他們進攻。是不是有什麼後招呢——難怪貝爾菲爾德會這樣想。

也許是上天的安排,就在這時一位傳令使走來。

「閣下,您現在方便嗎?」

「嗯?找我嗎?」

那位傳令使沒有走向布萊安,而是來到了副將貝爾菲爾德身邊。

但這也不算特別奇怪。可以解釋為這是不需要勞煩將軍的報告。

「什麼事,說來聽聽。」

「是。實際上——」

但是,聽到那位傳令使的報告之後,貝爾菲爾德的表情立刻僵硬了。

「……你確定嗎?」

「很遺憾。」

貝爾菲爾德明白傳令使為什麼不對布萊安而只對他說了。

這無法隱瞞,貝爾菲爾德輕輕嘆了口氣,走近布萊安。

「閣下。」

「怎麼了,貝爾菲爾德。表情那麼陰沉。是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是的。昨天,歐尼爾卿在克雷貝於叛亂軍交戰……敗北、戰死了。」

「…………」

布萊安至少在表面上沒有顯出絲毫動搖。

「怎麼回事。歐尼爾帶了那麼多兵力前去,不可能輸給區區農民。」

「是。根據報告,和歐尼爾卿交戰的叛亂軍中出現了,由於不可思議的風的黑魔法而飲恨敗北。」

「……是嗎。」

布萊安默哀似的閉上眼睛。貝爾菲爾德揣度著他的心思,無言地等待下一句話。

「歐尼爾和你中意的阿萊斯不同,到底是沒有騎士的才幹。」

「…………是。」

「他是如果不藉助我的威儀就什麼事也做不了的人。成為近衛騎士的時候也是,明明沒有拜託他們,測試官們卻都因為我而特別關照他。不過他臂力很強,也有立於人前的膽量。所以我覺得他還是打得過農民集團的……。可是這似乎也是我的偏心眼啊。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事。一位不稱職的騎士戰死了,只是這樣而已。」

布萊安轉向貝爾菲爾德。

「所以,我只在這裡說。如果你因為外甥戰死的事情而顧慮我的話,我馬上把你趕回王都去。」

「……明白了。」

看到貝爾菲爾德點頭,布萊安再次看向遠方的叛亂軍。

「但是——」

背向貝爾菲爾德的布萊安壓低聲音繼續說,

「歐尼爾還很年輕。隨著年齡的增長還有成長的空間。沒有必要這麼早就死去。」

「……您說得對。」

「不,抱歉。結果還是讓你顧慮了啊。總之,至少根據剛才的報告,不在這裡。沒有理由放過這個機會,現在應該立刻和叛亂軍交戰。」

「是。」

貝爾菲爾德也無法繼續反對。

叛亂軍的動向確實不可思議。

但是現在得知值得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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