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夢之守護者 第一章 「花」之夢

木靈思念者

帕爾莎做了個夢。

那是一個站在太陽完全西沉的草原上的夢。由於沒有星光,周圍籠罩著有如封塗的整片漆黑。草輕輕隨風搖曳,撫摸著膝蓋。

為什麼會感到這般悲傷呢……風拂動草,草慢慢拂動人心。高高的、高高的,宛如笛聲般的聲音從腳邊爬上來,慢慢把頭髮往上撈……

不知道是誰的手碰觸頭髮的感覺,讓帕爾莎瞬間醒了過來。

但是,彷彿沒意識到醒來這回事,她沒有睜開雙眼,維持著睡眠的姿勢,用全身上下去感受身邊的氣息,想要找出是誰在碰觸自己。

帕爾莎是個武人。即使是在熟睡之際,也不可能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到可以碰觸她頭髮的距離之內。特別現在是露宿野外的情況。就算熟睡到作夢,神經的一部分應當會保持在清醒時的狀態。

沙沙作響,野老鼠才過樹蔭下的雜草,貼著帕爾莎身邊跑過去。雖然因為人的手碰觸頭髮的感覺而醒來,可是周遭卻完全沒有人的氣息。再怎麼精通氣息消失之術的人,靠近到能摸到頭髮的距離,帕爾莎是不可能毫無感覺的。

(難道是夢的餘韻嗎?或者是妖怪正在附近徘徊……)

帕爾莎慢慢放掉身體的力氣,靜靜睜開眼睛。飽含露水的泥土散發香味,在黎明的微藍黑暗中,隱約看得到樹叢。

忽然,聽到了好幾個人從小溪那邊跑過來的聲音。死命狂奔的腳步聲,還有緊追在後的怒吼,吵雜地闖入了黎明的寧靜之中。

帕爾莎小心翼翼地把睡覺時卷著身體的油紙安靜拿開,靜靜的起身,手中握緊慣用的槍矛。透過許多樹木之間俯看溪流,隱約可見一個從下游跑來,在滑溜的岩石上腳步不穩地拚命逃跑的男人身影。

後面有三個男人正在追他。身上穿著熊皮的不是獵人,因為這個新悠果王國里,沒有會背著刀走動的獵人。那個人,反而看起來像是商隊僱用的傭兵。雖然也有拿弓的男人,但看來無意使用,似乎不想殺死正在逃命的男人。或許是有什麼非得活捉他的理由吧。

光是看到這情況,帕爾莎就皺起了眉頭。即使逃命的是一個人,追趕的是三個人,也不見得在追的就是壞人。如果不是想致人於死地,那麼不知內情的自己應該沒有必要多管閑事出手介入吧。話雖如此,看到逃命的男人那死命狂奔的模樣,丟下不管也過意不去。帕爾莎在心裡不快地咂了一聲。

接著,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小心不讓自己因岩石上的苔蘚滑倒而努力逃命,應該無暇顧及周圍的男人,卻突然抬起頭來,彷彿早就知道那裡有人一般,直直地仰望著帕爾莎。

視線交會的瞬間,帕爾莎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不會吧。)

那個男人為何會發現處在黎明之際微暗樹叢陰影下的自己呢?

男人的長相融入周圍的微暗裡,幾乎看不清楚。帕爾莎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男人的視線正死死地仰望著她。

在那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帕爾莎用力抬了抬下巴。緊接著,男人變換方向,開始拚命往帕爾莎這邊爬上來。

「喂!她想逃進樹叢去!」

追兵之一大叫。聽到這叫聲,帕爾莎眉頭深鎖。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聽到這種語言。

(這是桑可爾語。桑可爾的人為什麼會跑到這麼北邊的深山來?)

桑可爾王國是在遙遠南方的王國。即使乘馬旅行,抵達最近的國界也得花上十天。

大叫的男人看來已經習慣在溪流中走動,把另外兩人遠遠拋在後面,迅速進逼正在逃命的男人。逃命的男人氣喘吁吁的抓著雜草。就在他抓到的樹根,往上撐起身體的時候,追兵終於追到了他。

「你這個王八蛋!讓我們花了這麼大的工夫……」

大鬍子的追兵伸長了手,企圖抓住男人的衣服。

就在他以為抓到對方腰帶的時候,卻有顆小石子打到了手上,讓手往旁邊彈開。痛苦呻吟了一聲後,左手緊緊握著右手,抬頭往上看的追兵,有如凍結般停止了動作。

槍矛磨得銳利的白色鋒頭,正緊緊充滿威脅地對準自己的鼻尖。

慢慢往上看那手握槍矛的人影,追兵目瞪口呆,因為拿著槍矛的,是個看來念過三十一,二歲的中年女人。清爽乾淨的黑髮隨意地系在背後,身穿有點髒的旅行裝。看到女人那十分沉著的眼睛,追兵突然了解到這個女人早已習慣如此的戰鬥場面。

「原來如此。近距離看到你的臉,我就有點了解原因了。」

女人低聲說道。

「從你背上的那把刀看來,你是嘎魯信巴『奴隸獵人』對吧。」

追兵的臉上,浮現出訝異的神色。

「你這女人,為什麼會知道……」

才一這麼嘀咕,追兵的眉宇之間的一點就冒出了鮮血,眼看著就要滿出來流入眼中。追兵痛苦呻吟,雙手掩面,就連遭到攻擊的追兵本身,都無法明白髮生何事的告訴,帕爾莎的槍矛鋒頭在他的眉宇之間切開了一個極淺的傷口。

流入的血讓眼睛看不見,追兵踉蹌地找著立足點。帕爾莎一從追兵的側邊及過去,握拳的左手就賞了追兵的心窩一拳。嘎噠一聲,追兵的膝蓋一軟,臉朝下昏了過去。

「喂,發生什麼事了……」

好不容易追上來的另外兩個追兵,看到從樹叢間跑下來的人影,嚇了一跳定住不動。察覺到人影手握槍矛,趕緊手伸向刀柄,拔出背上的刀。雖因為追逐而呼吸急促,但握刀擺出的架勢依然無懈可擊。

追兵們雖然打算在逃亡者逃進山中之前逮到人,卻一時大意而動彈不得。因為眼前這個女人,拿槍矛的架勢看來也是非常習慣實戰。

還有一點,他們深感疑惑。這裡是新悠果王國北邊廣闊的青霧山脈之中。不過,這個女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悠果人,也不像原住民亞庫族。結實的骨架與相貌,是青霧山脈的另一邊,北方的亢帕爾人才有的。

「臭女人……你是什麼人?」

男人之一用結結巴巴的亢帕爾語攀談。帕爾莎忽然露出微笑。

「你用不著硬要勉強用亢帕爾語說話,嘎魯信巴。」

聽到桑可爾語的回應,男人們睜大了眼睛。

「你好像……對我們有什麼誤會的樣子。我們是護衛桑可爾商隊的傭兵。那個男人,是偷了商品的小偷……」

這個時候,彷彿是要壓下追兵所言似的,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你說謊!我什麼也沒偷!」

追兵們的視線往帕爾莎背後看去。看到他們的表情恢複了輕鬆自在,帕爾莎懊惱地「嘖」了一聲。(蠢蛋!我還以為你早就逃得遠遠的了……)

「你們別再耍疲乏的猴戲了。」

帕爾莎用力揮動槍矛。

「我很清楚刀柄上的寶石擺成斜斜的代表什麼意思。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桑可爾是幹什麼骯髒的工作,但在悠果,我不會讓你們狩獵人類的。『青手』不會這麼好騙的。」

追兵們的表情,眼看著越變越可怕。

「原來如此,你這女人是『青手』呀。那麼,可不能留你一條命。」

所謂的「青手」,是悠果的人口販賣組織。當然,帕爾莎並非那種組織的成員。但已如所見,對方似乎誤解她了。

男人們開始步步進逼。當他們揮下手中拿著的那把刀刃渾厚的刀子時,理所當然發揮了威力。原本那些是騎馬戰用的刀子,刀刃特別長,攻擊的時間也很短。帕爾莎的槍矛是只到他肩膀的短型槍矛,即使如此,攻擊的時間還是無法跟刀子相提並論。

追兵們怎麼也不敢攻過來。他們在等待帕爾莎的攻擊,企圖趁機鑽過槍矛底下沖向帕爾莎的腹部。或者,可能是在思考當帕爾莎攻擊其中一人的瞬間,由另一個人刺向帕爾莎的腹部。

男人們等待帕爾莎如此出招之際,帕爾莎看了看他們站立的方向,衡量男人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在帕爾莎的腦海中,男人大概會怎麼做,採取的各種行動,已經鮮明地浮現出來了。不久,那些喧鬧有如退朝一般,悄悄地遠去,散發白光的寧靜充滿了內心……

帕爾莎開始跨出腳步。彷彿朝著朋友走去一樣,真的是非常普通的走路方式。意料之外的出招,讓男人們一瞬間不知所措。但瞥了那堅毅的眼睛之後,左邊的男人保持著槍矛夠不到的距離,迅速繞到帕爾莎的後方。

他打算等待帕爾莎攻擊同伴的瞬間,從背後把刀子投擲出去。厚重的刀子,不管打到哪裡,應當都會造成致命傷。

然而,帕爾莎一副完全沒把背後的男人放在心上的樣子,不假思索地跨進正面的男人的攻擊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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