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暗之守護者 終章 黑暗的遠方

從穆撒族領地通往新悠果王國的洞窟,在春天溫暖的日照中,敞開著洞口。洞窟面前的草地,一整片覆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終於等到春天到訪而樂不可支的鳥兒們,嬉戲喧鬧地叫個沒完沒了。

帕爾莎將背上的行李往上提,來送行的吉娜輕輕地說:「你真的要走嗎?」

低頭看著吉娜,帕爾莎微笑:「是呀。因為我已經好好休息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從儀式場的黑暗深淵回來的時候,帕爾莎全身都是傷。尤庫洛造成的傷害很快就痊癒了,但是索烏爾「暗之守護者」造成的傷害,卻很不可思議。明明外表看不見傷口,但疼痛就是持續了好久。

尤庫洛還沒從黑暗灤淵回來——身體雖然在王城內部的醫院裡,不過心靈還留在黑暗之中。早上會醒來,給他用餐也會吃,到了晚上會就寢。然而,即使雙眼睜開,那雙眼睛裡面卻什麼東西也沒有。那張嘴也無法說出那些曾經多麼迷惑人心的巧言。

或許,有一天,有個人會在儀式場中遇見尤庫洛的靈魂。尤庫洛的靈魂能否得到安樂,應該是跟那個時候的舞者有關吧。

帕爾莎雖然面對著靠不住的亢帕爾王,把他的父親羅庫撒姆的陰謀全都說丁出來,不過並沒有要國王把一切公開。她已經將秦庫洛活過的是怎麼樣的人生——告訴了她希望他們能夠明白的人們了。因為她心想,事到如今,即使掀起撼動王權的騷動,把年輕國王拉下王座,但在其他的王族成員也不是特別優秀的前提下,並沒有任何意義。

最重要的是,雖然靠不住,但是讓國王依然保有純潔的那顆心藏有個秘密,國王就能夠一邊思考那個秘密的意義,一邊活下去,這樣還比較好——帕爾莎是這麼想的。

因為這個國王也在看著黑暗深淵。比起其他的王族,也許更有能力勝任國王的位置。

祿意霞「青光石」的到來,讓全國上下沸騰不已,尤庫洛作夢要侵略山之底的計晝就像不曾存在,變成每個人都裝作不記得的過去。

實際上,在山之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深深地刻在一小撮男人的心裏面。在山之底,演唱過奇妙歌曲的牧童們,要男人們發誓保持沉默。男人們也由衷地許下了承諾——因為體悟到自己剛剛看見的……感覺到的……一切的一切,都無法以任何言語形容來傳達。如果硬要說成話,那麼大概會扭曲得奇奇怪怪的吧。最重要的是,藉著保持沉默,讓人們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無法言說的不可思議的黑暗。

他們靜靜地碰觸到索烏爾「暗之守護者」們化為青光,那種觸感將永生難忘。那一瞬間,他們確定了,索烏爾「暗之守護者」就是很久以前離開這個世界的父親、兄長或伯叔父他們。

化為青光的親人在告別的時候,男人們感覺到了許許多多。

索鳥爾「暗之守護者」並不是「山之王」的家臣——而是亢帕爾人的良心。是守護著這養育自己的生命並給予支持的尤薩山脈的守護者。

不久,在這個世界的生命結束之際,自己也會變成索烏爾「暗之守護者」,將那份黑暗與青色的光芒,傳達給自己的後代子孫們。

有一個平常肉眼見不到,雙手觸摸不到的世界,居住其中的精靈在維持著這片尤薩群山。明白到這件事情的這些人,應該會成為「最後之門」,保護那些精靈吧。藉著這樣的方式,便能保護亢帕爾這片大地的生命吧——男人們如此發誓。也許,以前的「王之矛」成員,也都是這麼做的。

帕爾莎與卡沙低調地再度由牧童們帶領,通過地底,悄悄回到了穆撒族領地。

在洞窟中迎接兩人的托托長老,一看到兩人的臉,便打從心底浮現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然後他抬頭看著帕爾莎,低聲說:「很多事情都沒跟你說清楚就讓你踏上這次的旅程,我很抱歉。」

帕爾莎目不轉睛地看著托托長老:「你早就知道了吧?知道是誰在地底下等著我們。」

托托長老點頭。

「從我聽到索烏爾『暗之守護者』把祿意霞『青光石』給了吉娜的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想到索鳥爾應該是在呼喊著某個人。遇到你之後,聽著你說秦庫洛的故事時,我就明白能夠弔唁這個索烏爾的人,除了你之外別無他人。『長矛舞』是只有赤裸裸的靈魂才能跳出來的舞蹈。一邊跳著那套舞,索烏爾會將所有的思緒感情與『舞者』坦白——當變得再也分不清是索烏爾的感情呢,還是『舞者』的感情呢的時候,彼此的靈魂很快就會連結在一起。」

接著托托長老突然露出微笑:「話雖如此,平常儀式裡頭的『舞者』,可沒有你這麼辛苦呀。因為即使『舞者』不是這麼優秀的人,索鳥爾也會照樣連結靈魂,靠著傳遞一切訊息給『舞者』,卸下肩上的重擔,然後贈與祿意霞『青光石』。不過,就只有今年的儀式,讓我們牧童也覺得擔心——因為以秦庫洛為首,有眾多的索烏爾都是遭到背叛而死於非命的人們。以前大概沒有出現過像這樣難以弔唁的索鳥爾吧。所以,他們一定是在等你,等著你的到來……能夠完全弔唁他們所有人的『長矛舞』,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舞得出來呢?」

帕爾莎聳了聳肩說:「難道是為了等待我,所以儀式才晚了十幾年這麼久嗎?這一定是搞錯了啦。因為呀,幸好是我湊巧興起回亢帕爾來的念頭,但是,萬一我沒這麼想,那儀式不就要一直延宕下去了嗎?」

托托長老笑咪咪地回答:「你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帕爾莎搖搖頭:「不好意思,我並不這麼認為。所謂的『命運』,只不過是為了讓人接納過去,一種方便的解釋罷了——他們在等待的,不是我。」

「那麼,你說他們在等誰呢?」

「拉塔爾王吧。」

帕爾莎的回答,讓托托長老輕輕皺起眉頭。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帕爾莎輕輕嘆了一口氣,開始說道:「我想,他們在羅庫撒姆王死了之後,等待著新任國王成長到足以擔當國王的年紀。因為,羅庫撒姆是個索烏爾『暗之守護者』們決不願意給予祿意霞『青光石』的國王吧——所以,在他還在治理國家的時候,以及下一任國王長大之前的三十五年歲月,才會無法舉辦儀式吧……不過——」

托托長老無言地催促帕爾莎說下去。帕爾莎雖然猶豫了一會兒,但不久又低聲地繼續說道:

「秦庫洛……他確實是在等我吧——因為我回來的時候,他還有出來迎接我……所以,我回來亢帕爾一事,才會成為再度舉辦儀式的原因……我想,或許就跟你說的一樣吧。」

托托長老點點頭,然後,聲音沉穩地說:「我們把祿意霞『青光石』稱為『感情石』。藉著『長矛舞』得到弔唁的索烏爾,會將他們活著的時候的感情或哀傷,全都轉變為青色光芒回歸大地,然後迎接他們真正的死亡——所以,祿意霞『青光石』就是人們的『感情』吧。得到你的弔唁之後,秦庫洛的感情變成了祿意霞『青光石』……然後,總有一天,會成為被肚子餓扁的亢帕爾人們吃進嘴裡的生命之糧。」

帕爾莎輕輕嘆氣,露出苦笑。

「因為祿意霞『青光石』而閃閃發亮的『山之王的宮殿』啦、『最後之門』啦……跟從小開始就聽過的故事裡所描繪的樣子,還真是差多了呀。」

托托長老微笑著。

「那個偉大『山之王』——用自己的身體削去山之底,在尤薩山的地區產生出水道,孕育出尤薩的生命的那個『山之王』,到底應該用什麼名號來稱呼他才好呢?要叫神?遺是叫精靈?」

托托長老搖頭。

「我們就像是靠著閃閃發光的繭,保有重要生命的蟲子一般,用淺顯易懂的話語紡織成許多的故事,來保護我們的國王。」

在托托長老的帶領下,一走到陽光里,白雪覆蓋著的大地充滿著讓人心情痛快的光明,閃閃發亮。卡沙用力吸滿了又冷又乾淨的空氣。伴隨著神清氣爽的空氣,無法言喻的美好心情,滿滿地在胸口蔓延開來。

回到宅邸,卡庫洛表情複雜地出來迎接卡沙等人。聽著卡沙講述山之底發生的事情,卡庫洛眉宇之間的皺紋逐漸地消失,最後,以寧靜的口吻向卡沙道謝。一個弟弟從黑暗中得到解放,一個弟弟則是被黑暗吞沒——儘管如此,卡庫洛還是感覺到內心深處隱隱作痛的某種東西,似乎稍微消失掉了一些。

在族人之中,卡沙依然還是老樣子,不過是個旁系血統的少年罷了。不過,卡沙並沒有放在心上,愉快地回歸到了平常生活。

春天來了,把山羊趕回去岩山的時候到了,即使要跟牧童們一起在岩山上飼養山羊,卡沙也不再感到空虛。牧童們比以前更把卡沙當成自己人,讓卡沙知道許許多多群山的秘密。因為對現在的卡沙而言,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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