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灰谷急信

哈德里莎結束了對哨所的巡查,回到了自己的指揮部。她感到沮喪,不只是因為失去了一隻眼睛。所有的哨站都運轉良好,但值哨軍官們給她的敵情報告讓哈德里莎感到不安。一些地區本該有少量獸人活動,報告上卻說什麼都沒發現。而通常沒有活動的地方卻有種種蛛絲馬跡——儘管沒有哪一件比得上哈德里莎一行的遭遇那般激烈。這裡找到了幾個腳印,那裡發現一支帶有部落標誌的斷箭,或是某一處的獵物突然減少……這些事件分開來看不能說明問題,但全部加在一起就預示了不斷增長的麻煩。

指揮官兩腿交叉坐在自己房間里的草席上。在她的右邊,一個翻倒的水杯和一小灘半乾的水跡表明了之前一次失敗的嘗試。由於視力受損的緣故,哈德里莎有些感知上的障礙。儘管現在她已經熟練多了,但時不時仍要遲疑片刻,才能確定自己的手指拿到了正確的羊皮紙。

她審視著來自各個哨站的一系列報告,剩餘那隻獨眼飛快地從一張掃向另外一張。然而,當哈德里莎朝最左邊一份報告看去的時候,她突然驚覺到戴妮就站在那等候著。

一剎間哈德里莎注意到她的副官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這個表情轉瞬即逝,只剩下一名哨兵中尉應有的堅定表情。

哈德里莎不知道戴妮到底在那等了多久。指揮官盡量不去想如果此刻是在打仗,而站在她視線盲區的不是戴妮而是一個獸人將會怎麼樣。當她起身看向戴妮的時候,哈德里莎沒有流露出任何懊惱,無論是對自己的紕漏又或是對副官的不耐煩之意。

「什麼事?」

「是您叫我來的。」

哈德里莎確實叫過,但她卻把這事給忘了。於是她點點頭說道,「我已經看過了所有的報告。我相信得馬上向達納蘇斯發出警報。那哨所附近的獸人襲擊是最惱人的一起,但並不是目前唯一一起。」

「他們以前也曾到過那個地區。您覺得這次衝突就那麼重要嗎?」

「夠重要到馬上通知珊蒂斯·羽月將軍的程度了。找個角鷹獸騎手,一刻鐘內準備起飛。」

戴妮敬了個禮轉身離去。哈德里莎最後一次看了看報告,然後拿起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了她所能想到的中肯建議和對各個事件之間關聯的看法。當她寫完的時候,戴妮已經回來了。

「騎手已經準備好了。我挑的是艾拉德里婭·雲翔。」

指揮官讚許地點點頭。艾拉德里婭是一名老練的騎手,或許是全灰谷最棒的一個。

哈德里莎把羊皮紙封進一個小口袋裡,然後再次站起身來。她朝信使等候的地方走去,而戴妮跟在她身後一步遠的距離。信使騎著一頭蒼綠色的大型動物,有著長有利爪的前腿和生著羽冠的猛禽頭部——那頭上同樣長著一對長而可怕的鹿角——身軀則像是一頭最為壯碩的雄鹿。他的雙翼則是落日般鮮亮的橙色。角鷹獸的雙眼射出兇猛而睿智的光輝。他們是暗夜精靈的盟友而非財產或者寵物。而騎手們所做的,更多是與他們溝通而非馭使。

當指揮官走近的時候,艾拉德里婭傾身表示致意。她甚至比戴妮更加瘦削。鞍橋的另一側綁著她的月刃和滿滿一袋羽箭。她的長弓斜挎在肩頭。

「除了將軍之外不能交給任何人,」哈德里莎把口袋交給信使,向她吩咐道。

「誰也別想,」艾拉德里婭允諾道。她挺直身子向哈德里莎敬了一禮,然後把口袋塞進掛在她座下弧形鞍橋上的一個大袋子里。

「速速前去,」指揮官繼續說道。「當心海上。」

「風暴是我們這最快的角鷹獸。」艾拉德里婭拍了拍坐騎的脖子。角鷹獸點點頭,雙眼期待地閃爍著。「誰也追不上他。」

說完,她便驅策著這頭雄壯的坐騎起飛。旁人紛紛退去,風暴展開寬大的翅膀輕鬆地升向天空。

哈德里莎看著這對搭檔,心中不由一陣羨慕。身為指揮官,她鮮有機會去乘坐這樣一頭坐騎。

「戴妮,我要你把巡邏的人手增加一倍。」等信使和角鷹獸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之後,哈德里莎說道。「不分晝夜。尤其是夜間。」

「獸人們聰明的話就會把滲透的時機選在白天。」戴妮向她指出,因為那時多數暗夜精靈都在睡夢當中。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在晚上特別注意。」

她的副官沒有反駁她的判斷。哈德里莎遣散了戴妮,然後返回了她的住處。房間里除了草席和一些必要的文案工具外沒什麼傢具。她用來當床的也不過是一張更大更厚的草席。和某些軍官不同,哈德里莎從不寬待自己,她和士兵們睡得一樣。

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位資深指揮官心裡想到。用不了多長時間艾拉德里婭就能到達達納蘇斯。飛過去用不了多久。她對此頗為高興。珊蒂斯將軍會得知她所擔心的事情並著手解決的。

儘管如此,哈德里莎知道他們還需要增設更多的哨站。疲憊的指揮官躺倒在她的睡榻上,開始計算如何最好地安排手下可用的部隊。這讓她心中進一步鎮定下來。等信送到將軍手裡,而她的計畫也安排妥當,部落要是敢於策動新的進攻,他們就必定得到一個可怖的驚喜。只要打亂了他們預先的計畫,獸人就根本不足為慮。

哈德里莎滿意於自己的打算,又急於通過休息來緩解眼睛的痛苦,於是她終於安心地睡著了。

很快,灰谷又會變得安全起來的……

信使露出了一絲笑容。此刻,她和角鷹獸正在樹林的上空翱翔。他們已經深入暗夜精靈的領地,而騎手和坐騎都知道掠樹飛行能夠節省時間。艾拉德里婭向哈德里莎保證過,他們會儘快把報告送到達納蘇斯。她和風暴都一心想要實現這個承諾。何況,他們可不能在別的搭檔心中壞了名聲。

角鷹獸有力的雙翼使勁拍打著。好幾英里的路程轉眼被甩在後面,艾拉德里婭讓她的夥伴自行決定休息的時間和地點;老練的騎手絕不會認為她們比角鷹獸自己更加清楚狀況。

撲面的涼風讓暗夜精靈感覺心曠神怡,而她知道風暴也是一樣。艾拉德里婭凝視著下方的風景,決定改換一下飛行的方向,這樣說不定還能進一步縮短飛行的時間。她在角鷹獸寬闊結實的脖頸左側輕輕拍了拍,用一連串觸碰來和坐騎傳達她的想法。這辦法比在風中使勁喊話強多了。

角鷹獸突然毫無徵兆地猛烈搖晃起來,以一種令人吃驚的笨拙姿態撲扇著雙翼,暗夜精靈緊緊抓住坐騎,扭頭朝一邊的翅膀看去。

兩支粗大的弩箭射穿了角鷹獸的翅膀,正好扎在肌肉旁邊。鮮血染紅了他明亮的翅膀,噴洒向下方的樹梢。

艾拉德里婭望向另一隻翅膀,那裡同樣穿刺著第三支弩箭。更多的血淌過他的羽毛,在天空中留下一道血痕。

這幾箭射得非常專業,傷口使得角鷹獸無法繼續保持高度。風暴用前爪和後蹄撕扯著樹木,拚命掙扎不往下掉落。斷枝殘葉不住抽打著信使,而她的坐騎的努力也越發無濟於事。

「啊啊!」一根有她手臂那麼粗的樹枝猛地擊中暗夜精靈的胸口,打得艾拉德里婭喘不過氣來。接著,她失去平衡一下子往後仰去。

風暴在樹木間左碰右撞。哨兵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從騎鞍上摔了下去。

要不是因為森林中層層疊疊的茂密枝葉,艾拉德里婭必定死路一條。她接連摔落在一根又一根粗大的樹枝上,撞落的枝葉越來越多,最後積在一起止住了她的下落之勢。艾拉德里婭暈頭轉向地倒在那裡,腦袋和左臂往下垂吊著。

前方不遠處,受傷的角鷹獸被絞纏在了樹叢當中。他背上的鞍子被幾根樹枝卡住,使他一時間難以動彈。然而狂怒之下,角鷹獸掙脫了束縛,而鞍橋掉落在了下方几碼的位置。

艾拉德里婭聽到角鷹獸氣惱的聲音,她努力讓自己坐起身來,正好瞥見他努力掙扎的舉動。她的長弓在墜落時損壞了,於是艾拉德里婭將它從肩頭解下。她遍體鱗傷,血跡斑斑,還有根小指頭彎成一個不可能的角度。然而暗夜精靈滿腦子想的只有她的搭檔和郵袋。她敏捷地爬向風暴,中間只是停下來接上指頭以便更好地抓握樹枝。

角鷹獸雖然掙脫了鞍韉,卻仍然笨拙地轉動著身子。沒等信使爬上幾步,這頭巨獸突然踩斷了下方支撐著他的樹丫。他發出一聲尖叫,穿過一層層枝葉猛地摔了下去,最終消失在艾拉德里婭的視線之外。

她死盯著下方不遠處的那副鞍韉。儘管她仍想去幫助那頭角鷹獸,艾拉德里婭知道她的職責是找回郵袋。暗夜精靈最後掃視一眼尋找風暴的蹤跡,然後朝著鞍韉跳了過去。

樹枝勉強承受住了她的重量。儘管角鷹獸沒有直接摔在這些樹枝上面,但從上面掉下來的枝椏也帶來了損害。艾拉德里婭迅速選出一根最為適合的枝椏,然後朝它跳了過去。

她落下的位置距離鞍韉不過咫尺。然而這時她才發現那個大口袋裡面空空如許。裝有信件的小袋子一定掉在了下面的某個地方,甚至可能是在地上。

艾拉德里婭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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