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章

「…………哈呀?」

女人歪著頭。

「……哈呀呀呀?」

江島盾子大大地歪著頭。

「嗯—。雖然想說我是無意中轉回來的……但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她慢慢地由單膝跪地的姿勢站起來。在她眼前,有著某樣東西。

那是屍體。

是一具手腕和脖子奇怪地扭曲著的男屍。

「那個,這傢伙是叫……」

她將手抵在下巴上,緊閉雙眼。

就這樣擺著偵探推理的POSE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江島盾子歡快地叫了起來:

「啊,想起來了!沒錯,他是叫斑井!話說回來,明明是自己殺的卻給忘了……連我也跟著開始健忘了嗎?什麼嘛,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島的笑聲在夜空中回蕩,重重疊疊。好像有許多人在和她一起大笑似的。

但是下一刻,那笑聲便啞然而止。

她似乎厭倦了大笑——變得一臉不悅。

「話說,在那邊消失的屍體到底去哪了……」

然後,她又笑起來。

似乎對剛才的不悅感到膩煩——她又綻放出滿臉笑容。

「嘛,其實消失了也無所謂。嗚噗噗,真是的,我的計畫簡直高明得令人絕望。」

說完——她又變得一臉不悅。

「但是太過高明反而不能令人滿意。這到底是誰的錯呢?到底該由誰來如何負責呢?」

她說一句話就變一個表情。那一切都不是假的。而是發自她的真心。膩煩到絕望——這便是她。

這便是——《超高校級絕望》江島盾子。

江島以不悅的表情快步走近斑井的屍體,道:「喂,這都是你的錯哦。呀呀……」同時她開始用腳尖踢那屍體。

「呀……說點什麼吧……你這麼簡單就被我殺掉可不行。你要更努力地來阻礙我的計畫啊,不然我不就沒法絕望了嗎。」

然後她突然聲色驟變——

「好、好痛呀。對不起了~!」

她以腹話術的語調模仿死去的斑井的聲音。

「江島大人。您饒了我~吧!」

她一邊發出做作的聲音,一邊拿腳尖一頂,於是屍體口中便流出了粘糊糊的赤黑液體。

「死是很痛的,您饒了我吧~!」

然後她又變回自己的聲音——

「說什麼死是很痛的,你已經死了啊!」

一邊大大吐槽一邊狠狠踩住斑井的臉。

咔嚓。

周圍響起什麼東西破碎了的鈍音。

「嗚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似乎因為這樣的獨角戲看上去很奇怪,江島發出了下流的笑聲。

但是,這也很快使她厭煩,於是她又恢複了平時的表情——

「那麼……差不多該聯繫殘念姐了。必須將這裡的善後處理拜託給她。」

——首先是那裡那具髒兮兮的屍體。

——還有那邊的倉庫也必須請她收拾一下。

「那麼,最後……將音無涼子醬搬到最愛的戀人那裡就完事了!」

她以這副樣子確認完後——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大笑起來。

「嗚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她誇張地將兩手伸向天空,同時發出下流的笑聲。

殘酷而凄涼的笑聲高高地回蕩在夜空中。

其中沒有脈絡可尋。也沒有必然性和感情。

這就是——《超高校級絕望》江島盾子。

我慢慢睜開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但因為我很健忘,總是記不得睡覺前的事,所以也不是特別慌張。

我冷靜地將視線從天花板上移開,然後看到了窗戶。明媚的陽光從窗帘縫隙間射入,照亮了白色的室內。好像已經是早晨了。

這間被朝陽照亮的屋子——我果然沒有印象。

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總之,首先是要不慌不忙地打開「音無涼子的記憶筆記」掌握現狀,於是我不慌不忙地慢慢從床上起身——但卻沒起來。

「……怎麼回事?」

我的身體被結實的繩子牢牢綁在床上。那綁法相當漂亮,堪稱藝術,我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連脖子也動不了,甚至無法環視周圍。

這時我終於開始對這莫名其妙的狀況感到恐懼。

也就是說,從「怎麼回事?」變成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但是,無論我怎樣掙扎床也只是嘎嘎地搖晃幾下而已,精心綁好的繩子不僅沒有鬆動的跡象,反而將我的身體縛得更緊。

「來、來人啊……」

我恐懼萬分,大叫起來。

「救、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旦叫起來,之後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求求你————————!」

叫喊,叫喊,只能不停地叫喊。

「來人啊——————!來人啊————————!」

我就這樣不停地尖叫著,然後——

「吵死了,垃圾蟲。」

突然被人罵了一句——但我卻感到怦然心動!

「誒?是松田君嗎?」

「喊也輕點兒喊啊,你這個低能兒。」

「果然是松田君!」

被心愛的松田君臭罵一通後,我慌忙尋找他的身影——然而我的頭被牢牢綁住,無法環視周圍。

「你在哪裡?松田君你在哪裡?」

我拚命叫喊。

「你問哪裡……我就在你下面啊。」

「哈?我下面?」

「在你躺著的床下面,你這個肉便器。」

總之先不管那個「肉便器」——他這句話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誒,你為什麼要在床底下呢?」

「為了抑制焦躁統一精神。」

雖然無法確認現在是否是捆綁PLAY的高潮,不過松田君的聲音的確是從床下傳來的。似乎可以肯定他確實是在床底下。

「……不過,要統一精神一定得鑽到床底下嗎?」

「這是我的習慣。」

看來松田君也有許多難言之隱呢。

「喂,松田君。如果你有什麼難過的事情跟我說啊?我都會聽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松田君深吸一口氣——然後滔滔不絕地說道:

「熬了一個通宵後卻被告知認識的超級醜女失蹤了無奈之下我四處尋找卻沒找著心想回研究所看看結果卻看到那個一身塵土的超級醜女不知何時躺在了床上還直打呼嚕對於我當時的焦躁請你告訴我該如何處理?」

「……總覺得,那真是個了不得的超級醜女啊。」

「說的就是你。」

嘛,果然是這樣!

「……誒,那麼我失蹤了?」

「像你這種會無意識地走丟的人沒必要有行動自由。看來綁起來是對的。」

也就是說綁我的人是松田君咯。好驚訝啊!松田君綁人竟然這麼專業,太令我驚訝啦!總覺得好興奮呢!

「總之,你就這樣反省一陣子吧。」

「……容我問一句,所謂一陣子到底是多久?」

「這個嗎,等到下次世界盃——」

「絕對不行!」

「……真拿你沒辦法。那就今天一天吧。」

「這也不行!一整天被綁在床上,這哪是戀人間會做的事啊!」

「誰是你戀人。我可沒瘋到會做害蟲的戀人。」

「害、害蟲……」

這說法太惡毒了,使我無言以對。

大概松田君是真的很焦躁——他也就此沉默下來。

床上面是無言的我。

床下面是無言的松田君。

這種不自然的沉默持續了一陣後——

「……真是的,你老是這樣。」

松田君混雜著嘆息說道。

「……誒?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起來以前也有過這種事……真是的,我老是被你弄得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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