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七章

在溫泉旅館的衝擊性事件後,百合換到別的房間,我則讓荻野目睡在我與山下的房間。雖然百合說她不會再對蘋果動手,我也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但想到她不僅奪取日記,又把荻野目脫得精光,實在沒辦法繼續讓荻野目和她住同一房。

躺在榻榻米上快睡著的山下看到我攙扶女生回來,馬上鬼叫起來,窮追不捨猛問我們兩個是什麼關係,我則一貫回答:「她是陽球的朋友。」

她是陽球的——我們的朋友。但是,不會永遠在一起。

結果,我整晚幾乎沒睡,直到天亮。天空晴朗無雲,舒服浪潮聲和新鮮空氣撫慰了我疲憊至極的身體,給了我一點點面對今天的力量。

「這裡是哪裡?」荻野目一睜開眼,爬起身,揉著惺忪睡眼輕聲嘟囔。

坐在窗邊藤椅上的我還沒開口回答,她察覺到睡在隔壁的山下的鼾聲,「呀——!」地高聲尖叫起來。

「誰?」她慌張爬出棉被,將浴衣前襟拉緊。

你昨晚遭遇的危機可是比這還精彩得多了,別只是因為山下就大呼小叫啊。

「呃,荻野目,早安。」我從紙門大開的隔壁房打招呼,聽到我的聲音,荻野目再次訝異得合不攏嘴。「你還好吧?」

「百合呢?」

不知道荻野目對昨晚的事還記得多少。若是不記得,是該維持那樣就好,還是該對她大略說明?我煩惱這個問題整晚睡不著,卻仍未得出結論。

「為什麼晶馬會在這裡?這個人是誰?」

遲遲不說話會引起懷疑,於是我深吸一口氣,開始說明:

「他叫山下,是我的同學。我們昨天湊巧也住在這裡。然後晚上……呃……電話……」如果記得電話內容,她應該就會想起自己當時處於何種狀況吧。我吞吞吐吐地說。

「電話?」

「呃……就是……你錯把百合的葡萄酒喝下,變得醉醺醺的,打了通電話給我。得知跟你住在同一間旅館,所以就……」住同一間旅館又怎樣?明明說不要再見面,卻在旅行中以「好巧啊」為由碰面也實在很奇怪。

「真可疑。」荻野目揚起一邊眉毛瞪著我。即使剛睡醒,她的眼睛依然又大又銳利。

「因為你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我幫忙照顧你。畢竟百合不是很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所以不能放著不管啊。」

荻野目表情顯得有點困惑。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剛剛所說的話幾乎是牛頭不對馬嘴。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荻野目平靜地向我道謝。「我還記得吃晚飯時的事,之後就不大清楚了。如果給你添了麻煩,請原諒我。」

荻野目緩緩站起,簡單整理一下頭髮。

「我先回房間了。得跟百合道歉才行。」

本想叮嚀她別跟百合單獨共處,但又想到早餐時間快到了。我身上沒足夠的錢供她搭電車回去,由百合房間里她的制服與輕便行李看來,荻野目多半是跟我在校門前分手後就直接來這裡,所以應該也沒怎麼準備吧。就算留在這裡,被山下問東問西她也會不愉快:至於我,也很難以正常態度面對她。

縱然仍有許多不安因素,現在只有相信百合不會再亂來,請她送荻野目回家才是最佳選擇。

送荻野目到百合的房間後,百合以一副彷彿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清爽表情對我細語:

「你真是個好孩子。你的騎士風範總是讓我很佩服呢。」

「你跟我約好了,絕對不會再對她亂來,對吧?」我瞥了一眼背對我們眺望窗外的荻野目,接著說:「麻煩你確實送她回家。」

「嗯。我能向你保證。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這麼做的。」

我依然一臉懷疑地望著百合。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這是真的。」百合笑著說。

這女人從荻野目身上奪走了日記。她奪走日記的目的與我們不大相同,而且她還喜歡女性。話說回來,她跟多蕗的婚姻關係又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有人男女通吃,但我實在沒有勇氣問個詳細。不管她的回答是什麼,多蕗都很可憐。

接下來,我一邊閃躲山下的問題攻擊一邊吃早餐,再去泡個溫泉後,便踏上歸途。選了溫泉蛋與湯之花(※一種溫泉沉澱物,可當作入浴劑。)當禮物,伯伯家的豆沙點心吃到膩了,買湯之花陽球應該會高興吧。

像這樣跟荻野目肩並肩搭地鐵的情況早已習慣,但這也即將結束了。旅行後,荻野目仍頻繁發送簡訊給我,可是我卻沒辦法好好回應她。因此我提議兩人見個一面,長談一番,好把我過於脆弱,很孩子氣卻又無能為力的心情表達出來。

荻野目似乎早猜到我打算說什麼。莫名沒什麼自信的我,悄悄捏住企鵝二號的肚子。

二號只一臉厭煩地望著我,沒其他反應。

「前陣子謝謝你了。」荻野目帶著溫和微笑對我說。

「不,我沒幫到什麼忙。」

我和荻野目之間瀰漫著緊張氣氛,彷彿快冒出吱吱嘎嘎的摩擦聲,即使電車已到站,又往下一站行駛,我們仍坐在位子上,沒人起身。

之前我在夢中說我無法棄她於不顧,那的確是我的肺腑之言。但是,這兩個問題不能混為一談。

「我還是沒辦法跟你在一起,也沒辦法溫柔對待。我想,這就是我們兩家人的命運吧。」我感覺自己又在傷害她了。因為我每說一句話,胸腔內都會傳來陣陣疼痛。

「就算你說討厭我,我也不會放棄的。因為我是你的跟蹤狂。我會改變命運給你看。」荻野目的話語雖冷靜,卻令人感到強烈的意志。且就連遲鈍的我也聽得懂,那是愛的告白。

我們該在哪個車站下車才好?要等到何時,我們才能放心下車呢?

窗外是無止境的黑暗風景,我們兩人陷入緘默,不知不覺抓住二號肚子的力量愈來愈強,我發現這件事時,企鵝二號靜靜地流淚看著我。

「抱歉。」我朝向不特定的某人小聲道歉,手從二號的肚子上移開。

朝霞照耀著夏芽家。真砂子一邊回想著剛探望過的萬里夫睡臉,將撕成兩半的日記置放在客廳桌上。萬里夫的細眼與薄唇和真砂子十分相似。在發出小小呼吸聲熟睡的他的枕旁,企鵝帽放射出不祥之光。

「終於得到日記了。如此一來萬里夫便能得救。」真砂子將在溫泉旅館從時籠百合手中奪來的半邊日記拿在手中,慎重其事地合到另一半之上。

真砂子並沒有漏聽於重疊瞬間發出的小小喀嘰聲。正當她皺起眉頭,搶來的另一半日記突然發出歌聲。

是時籠百合扮演瑪麗時的浮誇歌聲。

「這是……」真砂子輕輕嘆氣。

等歌唱完畢,傳出百合的話語:

「還滿意我的美妙歌喉嗎?小笨蛋,這是徹徹底底的假貨唷。別小看女演員啊!」愉快的播放一結束,假日記立刻冒起煙來。

「真有一手。」真砂子冷笑:心想:的確太小看她了。她丟掉冒煙的日記,板著臉咕噥地說:「得想辦法善後。」

另一半日記肯定還在時籠百合手中。既然從正面搶奪有困難,只好擬定更細密的策略,出其不意偷襲。但,該用怎樣的策略才好?

話說回來,這煙味會不會太嗆人了?真砂子不禁咳了幾聲。不知不覺間,綠翡翠在背後慌張地跑來跑去,真砂子回頭,原來是剛丟出的假日記落到窗帘上,整個燒了起來。

綠翡翠臉色鐵青,忙著用座墊拍打窗帘滅火。

「連雀!窗帘著火了!」

真砂子朝門外的走廊呼叫,被稱為連雀的女性冷靜地拿著滅火器現身。

「來了,大小姐。」

緊緊扎著的頭髮與顯示堅毅個性的細長上揚眉毛,臉上戴著厚鏡片眼鏡,眼鏡上的鏈子纖細而精緻,不時隨鏡片反射光芒。短衫的立領完全包覆脖子,略為開衩的長裙腰間采大膽的抓皺,有如和服腰帶般於背後結成大型緞帶花飾。這名女性是自祖父那代就侍奉夏芽家的管家,也是真砂子無論里里外外唯一信賴的人物。

連雀毫不遲疑拔掉滅火器的安全插銷,將噴嘴朝窗帘發射。

「真是的,不趕緊碾碎不行。」等煙完全消失,真砂子看著變得一片白的窗帘喃喃地說。

綠翡翠也完全染上白色,抱著座墊倒在地上,宛如一顆巨大的棉花糖。

真砂子站在窗邊,慢條斯理地啜飲沖好的溫熱鼠尾草茶,邊望向天際。季節已近冬天。

「對了,連雀,冠葉的新女人處理好了?」真砂子沒回頭,直接開口探詢。

「是,照往例付錢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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