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章

小女孩吃著咖哩。她最喜歡的河童和海獺布娃娃在她身後排排坐好,溫柔的雙親守在一旁。

「好吃嗎?」

嗯,媽媽的咖哩最好吃了!

「這樣啊。蘋果很喜歡咖哩呢。」

嗯,我最喜歡咖哩了!

「蘋果真是個好孩子!」

好癢喔,抱這麼緊就沒辦法吃了啦。媽媽,怎麼了呢?

「不,沒事。媽媽只是太高興了。」

好奇怪喔。

「啊,太過分了吧,媽媽是想獨佔蘋果嗎?很好,那爸爸也要來抱住蘋果嘍。」

爸爸!

「蘋果是爸爸和媽媽最重要最重要的寶物喔,以後也要一直像這樣,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喔。」

嗯,蘋果最喜歡爸爸和媽媽,還有咖哩了。

直到現在,即使經過了漫長的歲月,河童和海獺娃娃也一直待在她身邊。不管多麼老舊,身上滿是塵埃,或許還有些脫毛,它們有些傻氣卻溫柔的面容不曾改變,蘋果對它們的愛和執著也一樣不曾動搖。想必今後她都不會捨棄它們。如同被下了詛咒一般,她和它們之間有著宛如親人的羈絆。

在早晨空無一人的客廳,蘋果一臉認真地和桌面的吐司對看。她拿著巧克力醬的瓶子,在吐司表面擠上心形,還在裡面並排寫上「桂樹」、「蘋果」的拼音。

「好,完成,開動了。」蘋果拿起吐司正要一口晈下去,穿著套裝的母親慌慌張張地走進來。

「唉呀,已經這麼晚了!」母親看著牆上的時鐘,接著轉向蘋果:「媽媽今天有重要的會議要開,晚餐你就先吃吧。」

「媽媽,今天是二十號吔。」蘋果若無其事地把吐司對摺,遮住巧克力醬寫成的字。

「嗯,我知道,媽媽會記得在外面吃咖哩。不好意思,蘋果可以在外頭和朋友一起吃嗎?」母親戴好手錶,拿起桌上的馬克杯,一口灌下咖啡歐蕾,接著揮揮手說聲「再見」,走向門口。蘋果趕緊大叫一聲:「媽媽!」想叫住她。

「真是的,又怎麼啦?」母親急忙轉過頭,她的瀏海還系著一個大髮捲。

「你的髮捲還在頭上喔。」蘋果淡淡地指出。

母親把手伸向瀏海,叫了聲:「哎呀,討厭!」她趕緊取下放在餐桌,用手指梳理著鬈曲的瀏海走了出去。

蘋果嘆一口氣。打開吐司,散發甜甜香味的心形已糊成一團,看不出原本的文字。

荻野目家的傳統是將每月的二十日稱為「咖哩紀念日」,而今天更是特別的日子——蘋果第一次將自己親手做的咖哩拿給「他」吃的日子。

蘋果早已在心中完成了她滿懷心意的特製咖哩。「他」不喜歡的紅蘿蔔要磨成泥,喜歡的馬鈴薯要放很多塊,獨家秘方則是以蘋果醬來提味。

她在原本塗著巧克力醬的吐司上硬抹了一層蘋果醬。

或許賣相不好,但不用在意,對方一定會因為自己做的咖哩而欣喜。畢竟蘋果和「他」命運相系。

蘋果浮出滿足的笑容,舔掉沾到手指的巧克力醬和蘋果醬。

與重要的人吃的咖哩,一定滿溢著幸福滋味。

「生存戰略——!」伴隨這聲吆喝,整個空間吹起一陣突如其來的白色蕾絲風暴。

我發現甜蜜的香氣似乎來自逐漸擴大的蕾絲。不是香草、玫瑰、香皂,也不是陽光或嫩綠的香味,滿溢著神秘異空間的這股香氣使我們陶醉其中。

我家率領三隻企鵝的女王,如今依然頭戴企鵝帽,不可一世地左右腳各踩在企鵝一號與二號的頭頂,挺直腰桿站立。

我和老哥站在另一側,面對陽球。

「註定一事無成的你們給我聽好!一定要把企鵝罐給拿到手才行!」

被她冰冷而充滿魄力的紅色雙眼一瞪,我們早就畏縮了。但深呼吸後,我還是開口:

「陽球,別再用這種有夠誇張的幻覺惡作劇了!」

「咦?」老哥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啊?」陽球揚起半邊眉毛,睜大鮮紅眼睛。

「因為……就是那個嘛……你說的生存戰略還有企鵝罐,哥哥我們也是一度真的相信你過,畢竟才發生了那種事——但已經夠了吧?」我抬頭看著陽球,堅決地說。

「我知道你漫長的住院生活非常辛苦,也懂你解脫後的心情。不,說我懂或許是騙人的,但我也想了解你的感受啊。」我把盤旋在腦中的想法一口氣說出來:「所以我們一起加油吧!這種事不是你健康出院後最想做的事吧!」

陽球輕蔑的目光掃向我,手上一面把企鵝三號當球玩弄。

「也就是說,你們到現在都還不相信本小姐我的存在是嗎?」

「我——」老哥避開我的視線。

「老哥?」我以為老哥和我一樣不相信。

「哼,下等生物也是有下等生物的矜持與猜忌心嗎。」陽球笑得邪惡,對企鵝使了個眼色。

「沒辦法了,讓你們再見識一下那個噩夢吧!」陽球盯著我們的雙眼射出光芒。

「等一下!那個企鵝罐——」老哥連忙制止:「能不能請你多講一些企鵝罐的事?」

「老哥……」老哥還真的相信了。相信陽球被企鵝帽操控,性命也掌握在寄宿於帽子的生命體手上。老哥的態度完全與我不同,他看起來一臉確信,又窮途末路。

「看來你很清楚自己的立場。」陽球看著老哥,嘴角上揚。

「老哥,你真的相信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凝視不發一言的老哥,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咦?等一下!這樣下去……」我看了一下地板,腳下果然出現四方形的空洞。「不要啊!幹麼這樣!為什麼老是我——!」

在黑暗裡我一邊滾動一邊墜落,思考著老哥略帶痛苦的面容,難道老哥不覺得現況很奇怪,反而還接受了?接受全家的命運居然被一頂帽子左右!這下我還真是如字面上所說的「前途無光」。

「來場生存戰略吧!」

身為陽球卻不是陽球本人的聲音回蕩在腦海深處,宛如做了個搭乘地下鐵的夢。這趟旅程通往何方,又可以在哪裡下車呢?

荻野目蘋果居住的公寓入口是一道裝飾藝術風的自動門,我佇立在門前,逐漸感到緊張。真的要這麼做嗎?應該不行吧?雖然我不時用困擾已久的疑問轟炸老哥,但一見到他板著臉的認真眼神,就覺得自己不能再迷惘下去。

我們接下來要非法入侵荻野目蘋果的家。

我們努力佯裝自然地通過大門走進公寓。儘管心裡知道別去在意天花板角落的監視攝影機,但一想到那邊有監視器,就不知道視線該放在哪裡。此外雖然別人看不到,我也壓根沒想過會帶兩隻企鵝跑到別人家。

公寓內部為直線型設計,和自動門的風格迥異。我們朝老哥手上個人資料內住址欄所標示的門牌號碼前進。

剛剛我們才等在地鐵東高圓寺站,目送荻野目蘋果搭上地鐵離開。

她一頭齊及下巴的短髮,厚厚瀏海覆眉,穿著櫻花御苑女子高中的合身水手制服,乍看之下不像是會潛進多薯公寓下方竊聽的女孩。不過,我們兄弟倆在別人眼中也不像會溜進陌生女高中生家搜索的人。

出乎意料,老哥毫不遲疑地按下電鈐。等了一會兒依然沒人應門。如果有什麼人——例如荻野目的母親——來應門,我至少還能稍微鬆一口氣,儘管我也明白事後可能更麻煩。

「很好,沒人在家。」老哥戴上從制服外套口袋掏出的手套,再從懷裡取出好幾支貌似耳掏的金屬細棒。

「啊,老哥!這個是——」我不安地張望走道。畢竟可能會有人從隔壁或再隔壁的房間走出來,這條走廊說不定在某處裝有監視器。

老哥選了其中一支塞進鑰匙孔,在裡頭又掏又攪。

「雖然不甘心,但現在只能聽從那頂帽子了,只要能拯救陽球,不管是什麼作姦犯科的事都只能接受。接下來就看我們有多大的覺悟了。」

他換了一支金屬棒,繼續嘗試。

「可惡!這對外行人來說果然太難了。」

覺悟——不用說我也清楚。眼前狀況很單純,就是我不想做壞事又無法接受陽球因此而死,所以才傷腦筋。傷腦筋到要走投無路了。

卡嚓!鎖發出嵌合的聲音。老哥一拉,門就開了。

「一切都是為了陽球!」老哥從口袋取出另一雙手套交給我。

我像旁觀者一般看著自己伸手接過手套。我的動作緩慢躊躇,直到觸碰到手套的一瞬間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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