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三階 父親

七日將開始舉行山上桔梗院學園的第二學期期末考。

為了面對明天的期末考,大部分學生下課後也都繼續念書。有些人選擇回家自習或者是去補習班,但是因為校內有具備冷暖氣的自習室,所以不少學生會留校念書。甚至有些資優生在考試期間根本不回家,成天住在大樓內準備考試。

「呼。」

儘管考試將近,波佐間仍然一個人練跑。他選擇在校舍內人煙稀少的階梯,反覆練習過彎技巧。

在這個時候跨步會產生數公分的誤差。這樣會使跑步姿勢變形,所以非得在更前面微調動作不可。

波佐間正準備從上行階梯奔入樓梯間。他打算不斷練跑,直到找出完美的轉彎位置為止。淺澤收集到的天栗浜階梯社資料中,有些相當有趣的影片。那是叫做刈谷的三年級生專門使用的銳角過彎技巧。自己從前陣子就開始試著獨自練習這項技巧,但在嘗試過後,開始對能將此技巧練至駕輕就熟的人感到驚訝與尊敬。另外還有其他影片顯示,神庭曾一度成功施展同樣的技巧。當時他似乎是利用了地板的凹陷處,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成功了。這樣一來,自己也必須學會才行。

V字轉彎,這是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困難的技巧。刈谷大概對天栗浜所有校舍的地板狀況都一清二楚吧。倘若不是這樣,就不可能在任何階梯都施展這項技巧。就算是樓梯間的地板,也會因為地點不同而產生截然不同的狀況,使過彎時機和位置都有略微的差異。或許那只是數公分,甚至數公釐的差異,可是卻足以左右結果。因為只要有些微的誤差,人就會輕易喪失平衡,導致跌倒。

波佐間看準樓梯間的一處,跨出左腳。同時反轉身子,儘可能傾斜身體。地板清脆地發出「啾」一聲,在這一瞬間,腳後跟支撐了全身的體重。壓力一口氣襲來,化為反作用力湧上。他大步跨出右腳,腳掌踩上的並非樓梯間的地板,而是通往下一段階梯的梯面。

「就是這樣。」

波佐間在一瞬間將全身重量向前傾,加重右腳的負擔。他一邊慎重地承受這股重量,一邊踏出左腳賓士,享受身體貫穿空氣的滋味。

蹬!蹬!蹬!

波佐間大步衝上階梯。當他回過神時,已經奔至二樓走廊。由於他剎不住車,一直朝牆壁衝去,所以只好伸出雙手當作避震器,藉此停下腳步。

「呼……」

剛剛那樣算是成功了吧。

波佐間回過頭,走到剛剛瞄準的地方,低頭注視剛剛衝過的階梯。他專註地注視著樓梯間的地面。原本以為這裡的地面是一片平坦,現在卻發現有一處色澤明顯不同。雖然感覺還很陌生,但是自己似乎已經抓到了在這個樓梯間奔跑的訣竅。

……原來如此,這就是刈谷同學所看到的世界嗎?我還只能茫然地窺探一二,但是這個世界的確和一般人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

從身體深處湧上的成就感讓波佐間揚起嘴角,可是他又立刻搖搖頭,止住笑意。不行,距離技巧完成還差得遠。剛剛只是偶然成功而已,如果不練到爐火純青,就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過彎之後,無法控制承受反作用力的身體,會導致奔跑時出現太多不必要的動作,最後甚至撞上牆壁。照理說,當時應該要在通往三樓階梯的轉角繼續使出V字轉彎才對,可是自己卻根本沒有那種餘裕。

踏入、踩定位置、然後轉身站穩、接著跨步向前、加速衝出、最後再回到踏入這步驟。所有的動作都要做到完美無缺,並且絕不間斷。從一樓到四樓持續施展的話,要連續成功五次。如果在下行階梯也施展的話,就要十次……

噗通一聲,波佐間的心跳了一下。光是這棟校舍就不知有多少座階梯。這項技巧除了要能夠掌握各處地板的狀態,還要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動作,並且同時考慮到競賽對手的行動才行。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想學習這項技巧吧。能夠將這項技巧納為己有的人,怎麼想都覺得是瘋狂了。

……我能在比賽前變得更加熟練嗎?

但是對波佐間來說,這並不是「辦得到、辦不到」的問題,也不是「實行、不實行」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在期限前完成」。他以成功為必然的前提考量這件事,只是必須在結業式二十二日之前完成目標。

「喂,波佐間。」

波佐間的思緒被叫喚自己的聲音打斷。他很清楚在叫自己的是誰——那個人就是稹島。

「明天就要期末考了,你還敢練跑啊?」

稹島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朝波佐間走近。他似乎到剛剛為止都在自習室念書。

「因為時間不多了。為了獲勝,我有許多事必須在比賽前完成。」

波佐間露出微笑,若無其事地答道,態度就像平常一般自然。和水戶野不同,稹島的個性直來直往,應該能輕鬆矇騙過去。

「……你可真有心。」

如同波佐間所想,稹島只是聳了聳肩就輕快地走下階梯。當然,因為無法確定他幾時會回頭,所以千萬不能大意。波佐間謹慎地維持戴在臉上的假面具。

「我上次快累死了,陪你練習簡直是在玩命啊。」

「抱歉,因為那練習量對我來說很平常。」

「唔哇,你真敢說耶。」

稹島繞過樓梯間,抬頭對波佐間笑道。波佐間裝模作樣地跟著露出笑容。

「波佐間,我問你。」

稹島笑著問道。

「我覺得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對勁?這次的比賽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千鈞一髮。

波佐間覺得自己的笑容差點就瓦解了。但他立刻調適心情,帶著微笑扭了一下頸子,回答道: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我很平常啊。硬是要說的話,大概只是想對讓你一敗塗地的天栗浜階梯社復仇吧。而且我在考試期間本來就不會念書,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波佐間說出適當的借口的同時,還夾雜了一些玩笑話。他認為這樣事情就會擺平,可是稹島卻收起笑容,走上階梯說道:

「……我以前一直故意不提,覺得這樣做對你比較好,可是……」

稹島看起來很憤怒。波佐間開始思索稹島生氣的理由。難道是自己有什麼疏失嗎?

「波佐間,你這混賬!不要想一直裝出笑臉迎人的模樣!」

稹島揪住波佐間的T恤領口。波佐間立刻放低重心,準備防禦。雖然最近疏於練習,不過從小就在道場學習的護身術,似乎已經讓他熟記在心了。

「慎,你是怎麼了?我說的一敗塗地只是玩笑話啊。你沒必要這麼生氣吧?」

波佐間擺出一副不知道為何遭受斥責的表情,拚命安撫稹島。波佐間雖然遭到稹島猛力揪住領口,但是他並不覺得恐怖。因為在這個狀態下,他要制壓稹島、或是將他摔出去都是可能的。但唯一的問題是,波佐間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稹島會發怒。

「……去你的,你還真會說話。原來我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這讓我很失望。」

稹島默默瞪視波佐間許久,然後露出無奈的眼神,將手放開,接著一言不發地走下階梯。

波佐間覺得應該要對他的背影說些什麼,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詞,只能默默看著他離去。

走廊又變得鴉雀無聲。自習室里明明還有其他學生在場,現在卻感覺好像一片死寂,十分寒冷。波佐間突然失去幹勁,在階梯上坐下。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哪裡有疏失?自從上次遇見水戶野之後,他就特別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如果是敏銳的水戶野就算了,為什麼連稹島都能看出他有問題?

「他們為什麼要干涉我?」

波佐間不希望別人干涉他。「我會自己決定事情,請別來管我。」他拉起了這道線,可是周圍的人卻總是將腳踏進來。讓他煩到受不了。

「……可惡。」

波佐間想起了一件很討厭的事。讀國中時,曾經有人比水戶野和稹島更早擅自踏入他的防線,那個人就是羽球社的顧問。那位老師獨力創辦羽球社,並且強迫不打算入社的波佐間加入。他就在最不恰當的時機,踏入了波佐間的內心。

當時是國中三年級的秋天,全國大賽男子組單打的決賽前。

「阿勝,今年一定要拿下冠軍啊!」

「在其他大賽已經碰過這個對手好幾次了,你一定能贏!」

「學長,這次一定能贏!對方看起來狀況不佳啊!」

波佐間接受同學和學弟的聲援時,把玩著羽球拍的羽弦。這是他的習慣,不具任何意義,只是因為做著習慣的動作容易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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