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

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噗噗狐仙·千歲少年

錄入:↑我媳婦

僕僕先生

不知何許人也,自雲姓仆名仆,莫知其所由來。家於光州樂安縣黃土山。凡三十餘年,精思餌杏丹,衣服飲食如常人,賣葯為業。

授弟子王弁以杏丹術,乘雲而度,民吏數萬皆睹之。刺史李休光以為妖,叱左右執之。龍虎見於側,先生乘之而去,去地丈余,玄雲四合,斯須雷電大至,碎庭槐十餘株,府舍皆震壞。觀者無不奔潰,休光懼而走。僕僕自謂麻姑、蔡經、王方平、孔申、二茅等神仙皆問道於己,又乘龍虎而去。

休光以狀聞,玄宗乃詔改樂安縣為仙居縣,置仙堂觀,王弁為觀主,兼諫議大夫,號通真先生。僕僕後又示現於義陽,敕令於其所立僕僕先生廟。

※編修自《太平廣記》〈僕僕先生〉。本書典故取自於此。本書出場之神仙或其他人事物,皆由作者獨特的創意改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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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庭園並不寬廣,石頭與灌木錯落有致,像是仿造天界所設計而成。早春時節,園子里的氣氛有些躁動不定。一個青年立於其中,彷彿正要與庭園裡的風景融為一體。

青年的身材細瘦,看起來頗為悠閑自得。他偶爾會來到這個小小的天地之中逍遙,乍看之下,他簡直就像是風景的一部分。

「弁!你在嗎?弁唷!」

一陣男性老者的嗓音吹散了這舒緩悠然的氣息。站在庭園裡的青年有些孩子氣地板起臉,他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屋內。

青年的父親,在退休以後重新整修了這座宅邸。宅邸中充滿了吉祥的象徵品,佛陀、天界諸神、仙人、神獸、五嶽真形圖①,甚至是比翼連理的鳥與枝頭等等的吉祥物,盡皆被當成掛軸、擺飾。它們是裝飾,也是祝福宅邸主人的護符。

「你又在院子里遊盪了,是沒其他事情可以做嗎?」

老者瘦小的身材穿著一襲寬鬆的藍色道袍,這身打扮與這座宅邸和那些裝飾品搭配在一起,可說是相得益彰。不過,老者卻指著兒子,手指神經質地抖個不停。

「你都已經二十有二,還是鎮日在院子里發獃。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考取了進士……」

多少有些意外已經致仕的父親今天居然這麼羅唆……青年王弁低著頭,乖乖地聽訓。

王弁的父親王滔,曾任滄州無隸縣②的縣令。在背到足夠讓自己的老年生活過得十分舒服充裕的財富後,王滔便馬上辭職引退,投身於自己的興趣,也就是道術當中。但與其說他是想進入無為自然的境界,還不如說那是因為他已經放棄出人頭地啦!

「你要是明白這些道理,就快些奮發向上吧!我到處都有人脈,但也要你先考過鄉試,我才能有所施為啊!」

王弁的母親早亡。雖然王滔另外有了續弦,也生了孩子,但光是這樣,王弁就很反彈了,所以王滔也沒有把人接回家。再怎麼說,獨生子總是寶貝,王滔也拿這個兒子沒辦法。

「……心血來潮嘛。」

這孩子還算是乖巧聽話吧。或許也是做父親的偏心,王滔一邊在心底標上逗句號,一邊暗自思忖。這孩子的腦筋轉得很快,實在應該讓他去拜師,好好念書,取得相應的成績才是。

「心血來潮嗎?你都心血來潮幾年了!」

父親會這麼回答,也在王弁的預料之中。

「我、我先走了。」

王弁不想與父親爭辯這些,他總覺得父親應該是羨慕自己的生活方式。雖然父親都一直這樣沒完沒了的訓話,但父親應該有羨慕他吧;羨慕自己的兒子,居然能過著自己夢寐以求的安逸生活。

「喂,等一下。我啊——」

完全沒有理會父親在後面說什麼,王弁徑自走出了這座有如小盆栽般,造價卻意外昂貴的宅邸。他並沒有特定的目的地,真要說起來,他也只想到——現在去河邊,桃花也差不多開了吧——諸如這樣的念頭而已。

武韋亂唐③的政治混亂期過去以後,李隆基這名偉大人物,到達了大唐帝國的頂點,成為唐玄宗。隨之而來的,即是大唐的第三個盛世。工匠戮力於職務,國內乃至於世界各國的商人,都聚集於此。貨真價實的世界帝國,也就此成形。

「天氣真好啊。」

王弁完全沒有留心國家的情勢發展,只著迷於春天的景色當中。他不是不懂父親說的話,幼時他也曾經毫無疑義地聽從父親的指示,從文學武。但是,他還是注意到了……他的父親長任於縣令,長久以來從沒有出過任何差錯。而堆積於他父親倉庫的財產總額,也足以讓他悠哉度日到百歲也不虞匱乏。從那一天開始,他就離開了書桌前,也不再練武。

就他而言,他其實很欣喜自己的境遇。可以什麼都不做就享受佳肴,盡情倘佯在美好的景緻當中,還有什麼比這些更加美好的呢?他並不在意父親與親戚們的白眼,他有自信,他不會玩出格,也不會染上什麼惡習。

(父親大人差不多要出門了吧……)

王酒每次對兒子的遊手好閒發火,就會跑出家門,到情人的住所去。這是常有的事。然而,王弁對父親新愛人的臉甚至個性都一無所知,就連那女人幾年前生下一個孩子的事,也是從旁人嘴裡得知的。

不過,這也沒有引起他多大的感慨。

(似乎是個好孩子……)

打從那個孩子懂事開始,家人就請了家庭教師,讓他熟讀四書五經。雖然父親後來在地方上做到縣令,但依然屬於官位低微的家系。所以,那孩子也只能日夜努力,以與門第無關,但有機會登上高位的進士科為目標,再不濟,也要考上明經科④才行。

(那真是太愚蠢了。)

他不由得露出憐憫的笑。有財產可以拿來使用就好啦!能更上一層樓又如何,不就代表他將因此擁有更多家產可供花用?如果能夠終生悠閑度日,就算無法有揮金如土的闊綽生活,那其實也相當不錯了。可是那些人始終就是看不破這一點。

一邊如此思忖著,王弁一邊走回家,意外察覺他的父親居然還難得地留在家裡。他已經外出整整四刻鐘⑤了,但是父親居然還在。王弁想為此昨舌一聲。然而,難得主動跳出來說話的王滔,此時卻用一種非常柔和,盡量不刺激到兒子的口氣,對他說:

「不要擺出那種表情。我有一個提議,你要不要聽聽看?」

王弁轉過身,再度踏出了家門。

淮南的初春二月,白天還長,風息也很溫暖。在父親不耐煩以前,不管在外頭待多久都不會有什麼不方便。手頭雖說也不算十分充裕,不過街上也有好幾間可以賒帳的酒樓。

(再聽到任何關於去哪裡工作之類的話,我會發瘋……)

他也曾經被任職於官署的叔父逼問過,為什麼他就是這麼討厭工作。他其實也無法回答,他只是覺得,那種根本沒必要去做的事,無聊到令人髮指而已。

他所居住的光州,位於中國的東部(即今湖北省、安徽省與河南省交界處)。北方有淮水,南方則是擁有廣大水田的農業中心。雖然光州曾經被人當做瘴癘之地,但經過南朝⑥的支配,初唐時,這裡的糧食產量之豐富,已足以支撐國家所需。

當然,官員的收入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就普通生活所需而言,收賄及其他收入就已經足夠他們連帶親族在內,皆能過上三代的富裕生活。再者,王弁的族人里,雖然沒有人做到高官,但幾乎所有人都是官僚。

在這樣族無饑饉的情況下,王弁並不覺得自己要努力向上之類的話,有什麼說服力可言。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他很能將自己不聽從父親教誨這件事加以正當化。

「歡迎光臨啊,少爺。」

當他踏入某家酒樓時,老闆娘隨即發現並走向前,很自然地招待他入內。這個老闆娘的臉蛋豐腴,穿著衣帶繫於胸口的西方服飾。

淮南的的物產豐饒,光州城內也充分反映出這一點,顯得悠閑自在。但在另一方面,光州城也擁有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印象——因為淮南的豐饒,人們幾近瘋狂般崇尚豐富圓潤的外形。王弁沉浸於這樣的氛圍當中,用身體去感覺街上的氣氛,他非常喜歡這樣的感覺。

「今天也是生意興隆啊。」

王弁很輕鬆地開口打招呼,顯然他與老闆娘相當熟稔。

「托您的福。」

老闆娘對王弁報以完美的笑容,她拍了拍手,讓人去準備酒來。

「今天也是……?」

老闆娘開口探詢。

「嗯,不要緊,有再叫過來就好。」

王弁語罷,老闆娘周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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