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2 滾吧!

可惡的海市蜃樓啊,滾吧!

虛假的恐懼啊、幻影啊,都滾吧!

……我還活著!我剛才不是活得好好的?

……(中略)……

如今是理性和光明……意志與力量的國度……

我們這就來看看吧!

這就來比試比試吧!

(《罪與罰/杜思妥也夫斯基)

莉莉睡著了。

在店後方的老舊沙發上,發出小小的安睡聲。

彷佛胎兒的姿勢。蹙眉抿嘴的睡顏與安詳相差甚遠,臉頰上還明顯留著淚水的痕迹。她一定很不安吧,牢牢抱著火藍替她蓋上的毛毯,身體縮成一團。

「莉莉……真可憐。」

火藍重新幫莉莉蓋好毛毯,莉莉的嘴角動了動。

「爸爸……不要走。」

她在講夢話,手牢牢抓住毛毯的一角。

淚水奪眶而出,火藍趕緊壓住眼角。

哭是沒用的,哭無法解決任何問題,紫苑離開時,不也哭到淚水都乾枯了嗎?

流淚,哭泣,再哭泣。

流下的淚水的確給了自己力量,因為哭泣,所以心情得以轉換,讓自己有勇氣朝著明天踏出腳步。

這樣的經驗有過好幾次,所以我不會看輕淚水,也不覺得可恥。

但是,現在不一樣。

我必須保護這個幼小的少女,我不能哭。

我必須要堅強。

火藍輕撫莉莉的頭髮。

我要保護莉莉遠離所有災難,不讓她繼續悲傷,不讓她繼續痛苦。我無法保護紫苑,無法保護沙布,但是,正因為如此,我怎樣也要好好守護莉莉。

我沒有什麼力量,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趕走即將降臨的災難的力量,還有拯救我最重要的人的力量,這些我都沒有。

我只有微薄之力,但是並非無力,我還保留著僅有的、微弱的力量。我要使用那些力量,奮力張開雙手,成為那些比我還要脆弱者的盾牌。

「爸爸……爸爸……我好怕。」

火藍輕輕親吻莉莉的額頭。

「莉莉,別怕,沒事的。」

傳來敲門聲。

有人微帶點顧慮,卻又急躁地敲著門。以前每次一聽到敲門聲,火藍的內心就很激動,期盼是紫苑回來了,會有一股衝動讓她想衝去開門。

不過,現在的她冷靜許多,甚至還會注意傾聽敲門聲。

並不是因為失去了期盼,兒子有一天一定會回到這裡的希望還是牢牢地在身為母親的她的心底深處扎著根。

必再相見。

老鼠捎來的口信。那封簡短的信正是她的希望,而希望讓火藍重獲從容與決心,告誡火藍必須冷靜,也帶給火藍能夠相信的東西。

必再相見。

是啊,沒錯,紫苑,你一定會回來,一定會。

火藍站起來,悄聲靠近門邊。

「火藍,你不在嗎?是我。」

聽起來有些疲憊的男人聲音。

是楊眠,莉莉的母親戀香的親哥哥,對莉莉而書是唯一的舅舅,少數親人中的其中一人。

「楊眠,等等,我現在幫你開門。」

火藍拉起百葉窗,打開門鎖。身材高瘦的男人走進店內,他的表情比他的聲音更疲憊。

「戀香的情況如何?」

火藍關上門,詢問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戀香擔心沒有從工作的地方回來的丈夫,心情很亂,陷入激動的狀態。

「我給她吃了鎮定劑,好不容易才睡著了,她一直哭喊著……情況很糟糕,我沒想到她會那樣大哭,平常的她是一個還算堅強的人。」

「應該是非常不安吧。」

「是啊,不管怎麼等,月葯就是沒回來,他沒有搭平常那班巴士,也沒有搭下一班,這種事情從他們結婚後一次也沒發生過。戀香一直堅持月葯出事了,說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管我怎麼勸她冷靜,她就是聽不進去……看得我都很心疼。」

「可是……要是在工作的地方出事了,應該會接到通知吧?連通知也沒有的話……」

楊眠無力地搖頭。他眼睛下方的眼圈更黑了,刻劃在眉問的皺紋也更深了。

「就是不知道他在哪裡工作,根本不知道該跟什麼地方聯絡,該去問誰。月葯連家人都沒讓他們知道他工作的地方。」

「工作的地方嗎?連戀香都不知道?」

「是啊,她完全不知道。剛結婚時她也問過月葯幾次,聽說他都沒有回答,只是告訴戀香他沒做壞事,只是在上司的命令下不得透露,一旦說出去就會被解僱,所以叫戀香別問。月葯都這麼說了,戀香也只好作罷。月葯的薪水雖然不高,但是就下城的居民而言,他賺的錢超過平均薪水以上,而且全交給妻子,漸漸的,戀香也不再問丈夫在哪裡工作,她想時候到了,月葯自然會告訴她。他們有莉莉,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出生了,生活的安定最重要,因此她雖然在意,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結果……卻是這樣。」

「可是,連家人都必須保持秘密的工作職場……」

「你覺得會是哪裡?」

楊眠抬頭望著火藍問道。充血的眼眸里瞬間閃過銳利的光芒。

火藍吞了口口水。

秘密、隱匿、沉默。

「監獄。」

當這兩個字搭上舌頭的那一瞬間,苦味立刻瀰漫在嘴裡。火藍知道是幻覺,可是她就是覺得苦到她都快發抖了。

「對,我也那麼認為,只有那個可能性,雖然沒有任何證據。月葯在監獄工作,當然,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職務吧。連在末端工作的人都必須下封口令的工作職場……除了那裡應該沒有別的地方。」

「可是……就算月葯真的在監獄工作,他不是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回家嗎?」

「沒錯,每天都像制式動作一樣,在一定的時間出門,一定的時間回家,然而今天卻怎麼等也等不到他回家。不只如此……」

楊眠欲書又止。

「發生什麼事了嗎?」

楊眠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一個小袋子,將裡面的東西倒在手心上。火藍屏息。

「天啊,是金幣。」

三枚金幣。對住在下城的居民而言,一枚金幣等於約半年的薪水。

三枚金幣,是鉅款。

「聽說是月葯給她的。」

「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戀香也問了同樣的話,依她的個性,說是用問的,倒不如說逼問比較恰當。」

「月葯怎麼回答?」

「沒有明確回答,只是一直重複說並不是可疑的錢,是正當的報酬,到最後還是沒說清楚。只是……之後戀香聽到月葯喃喃地說有這麼多錢,有好一陣子都不用擔心生活的問題。戀香一直說月葯的意思是即使他不在,她們也會生活無虞……我也覺得那不全是戀香的胡思亂想。」

「月葯是不是有預感……他可能會出事呢?」

「嗯,聽戀香說,最近這一、兩天月葯的樣子很奇怪,感覺很像在懼怕什麼,又像是猶豫不決,特別是昨天他整個人都在發獃,常常叫他他也不應。」

「莉莉好像也那麼覺得,她非常擔心月葯。」

火藍講到最後,口氣都顫抖了起來:心跳加速。

來路不明的鉅款,彷佛預言不歸的喃喃自語,丈夫不可解的態度,這些全都帶著毀滅的味道,不難理解戀香會如此不安與慌亂,更何況她還經歷過前夫那種突如其來又難以理解的死狀。

又發生同樣的事。

想到這一點,更加深了戀香的恐懼與不安。跟月葯的家,是戀香與年幼的女兒千辛萬苦活下來後,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小小樂園,沒想到卻再度被奪走,必須再度經歷失去,這實在太殘酷了。

楊眠突然站起來,在狹窄的店內來回踱步,發出腳步聲。

「有關聯嗎?」

因為腳步聲的關係,火藍聽不清楚楊眠近乎自言自語的呢喃。

「什麼?你說什麼?」

楊眠的腳步倏地止住。他轉身站到火藍面前,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些僵硬,但是也許在證明他的興奮,他的臉頰浮現血色。

「月葯的異樣跟NO.6的異常變化是否有關聯呢?你怎麼看呢,火藍?」

「怎麼可能,不可能有那種事情。」

「你覺得沒有嗎?」

楊眠的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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