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第一、兩天,我們每個人都指著自己的國家。到了第三、四天,我們指著自己的大陸。然後到了第五天,我們只想到唯一的地球。
(蘇丹薩曼太空人,沙烏地阿拉伯)
當紫苑讀完童話故事書之後,火藍滿足地嘆了口氣。
「好有趣喔。」
立克則是用鼻子哼了一下,摸摸才剛換好繃帶的脖子,抱怨地說:
「我不覺得,兔子的故事一點都不好玩。」
「那立克想聽什麽故事?」
「我想想哦……我想想看,我想聽麵包的故事,還有熱湯跟炸地瓜的故事。」
「立克,你肚子餓了啊?」
火藍朝著紫苑點頭。
「他老是肚子餓,立克特別會肚子餓。」
「等一下……我去看有沒有湯……」
是不是還有剩湯呢?能夠讓立克暫時填飽肚子的一碗湯呢?
火藍站起來。
「不用了,我們不喝,要回家了。」
她拉著弟弟的手朝著門走去。
突然,她停下腳步,回頭小聲地說:
「謝謝你念書給我們聽。」
「不客氣。」
「我們明天還能來嗎?」
「當然。」
「太好了。」
火藍笑了,拉著立克往外走。
書堆陰影旁的老鼠伸了伸懶腰。
「你遺是這麽愚蠢。」
「愚蠢?我嗎?」
「沒有人蠢到不知道自己愚蠢,不知道有沒有類似這樣的俚語呢?」
老鼠站了起來,將超纖維布圍上脖子。
「你打算施捨孩子們,把剩下的湯分給他們喝。」
「這樣算愚蠢嗎?」
「那些孩子是來聽你念書的,並不是來求你施捨。要是你有從此不再讓立克挨餓的自信的話,那倒無所謂,可是你只是心血來潮在有多餘的湯的時候分給他喝,那麽下次他餓的時候,你怎麽辦?你無法照顧他,對吧?如果沒有責任感,在只能幫助他一半,那倒不如一開始就什麽都不要做。連火藍都比你了解這個道理。她很聰明,自尊心又高,你看,她不是拒絕了你一時的慈悲心嗎?」
紫苑癱坐在椅子上。
老鼠說的話總是剃痛他。彷佛從他身上剝皮一樣。一層又一層。剝掉自己的愚蠢、自己的傲慢、自己的迂迴。
這些虛偽的皮膚被剝掉之後,出現的赤裸裸的自己的輕浮與驕傲自大。
老鼠走在紫苑的面前,一邊戴上手套,一邊繼續說。
「第二個愚蠢,想聽嗎?」
「嗯,你說吧。」
「你答應他們明天再來。」
「這也不對?」
「明天的事情,誰也無法保證呀。」
紫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我明天還能不能活著念書給他們聽的意思嗎?」
「沒錯。你的理解能力變快羅。你是被通緝的人,昨天又在外面遊盪,就算被采測衛星找到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治安局警備課一些無所是事的人,現在已經朝著這裡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別說你明天想念書給他們聽了,運氣好的話,你已經被關進監獄的獨居房,運氣差的話,你再也無法開口講話,也就是說,你早就死了。」
紫苑看著老鼠已經戴上皮手套的手。
即使在講這種話的時候,老鼠的手的動作依舊優雅。如果模仿得來的話,他真想模仿看看。
「搞什麽啊!又在發獃。」
「啊……對不起。」
「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有警覺性耶,連剛出生的鹿都比你強。」
「老鼠……」
「算了,我要去工作了。」
「市當局真的有心想抓我嗎?」
老鼠的動作停了。
「這裡緊鄰著NO.6,如果有心的話,想要抓我並不困難……不,不光是我,你不也是逃亡中的VC嗎?你跟我不一樣,你還在外面活動,NO.6的探測衛星應該可以從靜止軌道高精度監視同一個地方才對。」
「原來如此,所以呢?」
「所以為什麼呢?市府當局並不是真的有心抓我們,至少不是很拚吧?」
老鼠聳聳肩。
「紫苑,好死不死,你居住的城市對外界幾乎不抱任何興趣,只在乎用特殊合金外牆包圍起來的內部。西區是一個垃圾桶,是丟棄髒東西跟膿的地方……如果你是膿的話,西區正適合你,也許那些人這麼認為也說不定。從自己的內部擠出一個小膿包,丟到垃圾桶,因此也不會特意自己跑來撿回去。」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待在這裡就很安全嗎?」
「我不知道。也許事情沒那麼單純,但是待在這裡,還是比較能夠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你不也說想在這裡生活下去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你的夢想會成真喔。」
「到春天為止。」
到春天為止還有緩刑時間。
一到春天,蜂的活動期間,神聖都市的內部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會充滿寄生蜂帶來的恐懼嗎?
在春天來臨之前,在春暖花開之前,一定要想辦法做點什麼,在冬天還沒過去之前,一定要想出辦法來。
「好不容易出現了吃人蜂,你就靜靜地看著就好了啊,看NO.6究竟會變成怎樣,會是很棒的一齣戲喔。最厲害的主角、最感人的悲劇、最捧腹的喜劇,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我母親還在那個都市裡生活,我無法置身事外,當個旁觀者。」
「你打算回去嗎?」
「春天來臨前回去一次。在那之前,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做出血清。」
「用你自己的血嗎?」
「沒錯。當然,要做出百分之百的血清可能有問題,但是,至少有試一試的價值吧。」
「你再怎麼天才,連一隻燒杯、一支針筒都找不到的地方,能做什麼?」
「我去拜託力河先生看看,也許他能拿到最基本的工具。」
「那種人沒錢是不會幫你做事的啦!就算你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女人的兒子,如果你要他白做工,他才不會理你咧!」
「是嗎……但是,血清是必要的。嗯,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告訴他如果成功的話,就能夠賺大錢……」
老鼠的腳動了一下。
紫苑連椅子帶人摔到地下,書山也倒了,小老鼠們忙著逃竄。
「你做什麼!」
紫苑正打算站起來,然而老鼠的動作比紫苑快速許多。他的膝蓋壓住紫苑的胸口,手壓住紫苑的肩膀。
「紫苑……」
老鼠從上俯視仰躺著的紫苑的臉,手指從肩膀移向喉嚨。五根手指頭的觸感透過皮革手套傳達到紫苑的脖子上。
老鼠慢慢地加強力道。
「你不抵抗嗎?」
「嗯,抵抗也沒用吧。」
「放棄得真快,這麼不愛惜生命嗎?」
「怎麼可能。」
「你認為我不可能殺你,是不是?」
「是。」
老鼠笑了。
灰色的眼眸、薄薄的雙唇、高挺的鼻樑,他的臉上浮現美麗卻冷酷的笑容。
「別太看得起自己了。」
老鼠的手上彷佛變魔術般地出現一把刀子。
「四年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吧。我把你壓在你的床上。」
「我還記得。那時候是我沖向你,不過你輕而易舉地就避開我,而下一個瞬間,我已經被你壓住,一動也不能動了。」
那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
紫苑還記得窗外怒吼的風聲,還記得發燒的瘦小身軀。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四年。
經過了四年,我還是無法推開這個身體,也不想推開他。
「那個時候,我拿的是湯匙,我對你說,如果我手中拿的是刀子的話,你必死無疑。」
「是啊。」
「現在要不要試試看?」
老鼠放開手,換成以刀刃抵住了紫苑的下巴。
好冰,他同時也感覺到些微的疼痛。
「我不會讓你製作血清。」
老鼠說。
「我並不是為了讓你製作血清而救你的,別多管閑事,你給我安分待在這個洞里,直到時候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