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話

這是某種緣分。

我單手拿著剪貼板在校內奔跑。正要從生協前的人海縫中穿過的時候,腳下卻突然一滑摔了個大跟斗。夾在雙腋下的紙卷,銜在口裡的五個哨子,還有夾在兩隻耳朵上的十二色馬克筆就像煙花一樣撒落一地。

我嗚嗚地起身。到底是被什麼滑到了啊,認真一看卻發現鞋子底部的塑料有一半垂下來了。明明靴子還沒穿夠一年的卻已然是末期狀態了。雖然原因不用說明也能知道肯定是繁忙的自治會活動,特別是最近兩周猶如世紀末的慘狀似乎讓鞋子的預定運動量一口氣超標了。

三月。

是珠山大學自治會在一年之中第二繁忙的時期。

第一繁忙的不必說當然是秋天的學園祭季節。隨後穩坐月間工作量number2之位的便是三月,前輩們是這麼告訴我的。而且實際上就如他們所言,我和鞋子在這二周間便已經徹骨還有徹塑料地體會到了。

三月之所以會很忙的原因實際上多種多樣。不過大致上主要有兩個。

第一,準備迎接新生。

四月里大一新生便會浩浩蕩蕩地進軍大學。而為了迎擊學校側也不得不做好某種準備。教員的各位為了獲得學生會在自己的講義上費盡心思。而生協的人則為了吸納所有新生成為生協組織一員(會費6000円)而玩弄謀術。接著數目超過二百的社團一等為了增加部員甚至不惜動用非人道的陷阱。換言之這段時期,大學側乃是團結一致給新生設套的一家子。

在這之中自治會的工作就是新環境的準備、各項活動的幫忙、組織迎新合宿的事宜、設套的指導、警告過度的陷阱、撤走過分的陷阱和獨佔售賣過激陷阱之類的一旦數起來簡直沒完沒了。但是自治會不好好管理的話一個不留神傷患便會暴增所以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超忙的第二個要因,便是第一個的相反。

送行。

三月是離別的季節。畢業生的各位,從社團引退的前輩,離職的老師們,我們都得飲淚揮別。然後又不得不趕緊收拾好以空出迎接新人的地方。為了對付那些糾纏不休賴著不走的老頑固們,只得揮淚斬馬謖的情景也屢屢上演。為此準備好快刀,免得馬謖秋後算賬也是自治會在三月里的重要工作之一。

嘛綜上所述,實際上所謂的年末時候不只是自治會就連大學全體都有如臨陣般忙碌。不分老少總而言之就是東奔西跑結果大家的鞋子都先後陣亡,這時期的生協便會擴充運動鞋的市場。不過生協的鞋子雖然便宜卻很容易壞掉。但無比遺憾的是,學生們腦袋都不怎麼靈光,被眼前的利益迷惑而穿著生協的便宜鞋子奔跑。購買,穿壞,再購買,這樣的負面連鎖把生協的大嬸都養肥了。這個軍產聯合體(通稱:COOP)堪稱珠大的暗部。(註:因為可能有人忘了所以補充下,這個通稱便是生協的英文縮寫)

雖說如此我也已經是在這裡生活了兩年的中堅珠大生了。可不會做出鞋底掉了一半就慌慌張張地去生協買鞋子的愚行。掉了五成的話就修修補補繼續穿,掉到八成之前就到校外去買耐穿的鞋子。這種最具經濟效率的做法早就從諸位前輩那裡聽聞過了。然而就在我認為今天這時候應該先回自治會修理鞋子才是正解的瞬間,飛奔而過的女人盛大滑倒撞了過來把我也卷了進去。鞋底全部都掉下來了。

「什麼啊是裕加理君嗎。抱歉。」

翻身道歉的,乃是熟悉的自治會三年生,茅彌學姐。

「是故意的對吧。是明知道還撞過來的對吧。想著正好來了個墊子不是么。」

學姐維持著翻身的姿勢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茅彌學姐是和西院學姐同期的前輩。在我剛進入自治會的時候,茅彌學姐就曾仔細地教導我各種各樣的工作。過了五天就膩了之後就對我撒手不管了。茅彌學姐是那種不管什麼都喜歡湊一腳但馬上就會膩,忽熱忽冷,經常會讓周圍困擾的人。

因此平時的話很少能在自治會室里看到,不過這種祭典似的時期則是能經常看到她精神滿滿地在校內奔跑。要只是遠遠圍觀的話倒也沒什麼問題。然而她就是匹野生動物因此偶爾也會發生這種衝突事故。

「啊啊真是的,不是完全掉下來了嗎。」我拎起一分為二的鞋子的鞋尖來回搖晃。

「讓我看看。」

茅彌學姐說著便拿過了從我鞋底掉下來的塑料。然後颯爽地從口袋裡拿出來強力雙面膠,麻利地貼在鞋底然後粗暴地將塑料貼上去再使勁敲地,一瞬間便完成了應急處理。不愧是老油條珠大生。我還遠未達到這種境界啊。

「真是的。這種東西就讓女朋友來弄啊。」

「那是指紐扣之類的。我覺得普通的女朋友是不曉得怎麼修鞋子的。」

「不要把人家說得不普通似的。西院也是會修的。」

把西院學姐一併而論就已經不普通了。

順便一提,茅彌學姐和西院學姐似乎從高中時期起就已經是朋友了。雖然西院學姐有著無數的部下和信徒,但朋友倒是沒多少,在學校裡面能直呼西院學姐姓名的搞不好就只有這個人也說不定。

「不如說有女朋友來著么,裕加理君。」

茅彌學姐一邊修著自己那掉了九成的鞋底一邊說道。

「雖然沒有就是了。」

「畢竟都是大學生了啊。再饑渴些怎麼樣。」

「反正就算饑渴了也絕對交不到就是了……」

「為什麼會斷言啊。不也有可能交到么。」

但是很可惜我能斷言肯定交不到。太可悲了。

「戀愛就是命運哦。」茅彌學姐展示演技說道。「偶然間在道路上相撞的兩人之間也會盛開大朵的鮮花哦。」

「相撞的人嗎。」

我和茅彌學姐面面相覷。

兩人嘆了口氣。沒有盛開呢。

「嘛也不是跟裕加理打鬧的場合了。得回去房間了呢。好忙好忙。」

學姐穿上了修好的鞋子,把自己那些因為衝撞而散落一地的東西收拾起來。收拾的時候好像還若無其事地把一部分東西混到我那裡去。雖然是和剛才一樣的不正當行為,但因為這欺詐實在是利索過頭了所以沒法當場捉住。這就是老頭條的實力嗎。

「回見——」

因為行李變少茅彌學姐踏著輕快的步子離去了。

「啊,稍等一下。」

我從後面叫住茅彌學姐。

有一件,比較在意的事。

「怎麼?」

「那個,是怎麼來的?」

「啊啊,這頂帽子嗎?是俄羅斯研做的東西,便宜出讓給我了。超暖和的喲。不愧是毛皮。」

說著茅彌學姐翻了翻白色帽子的耳帶便離去了。

三月,乃是離別的季節。

回過神來真是須臾之間呢。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生了很多麻煩而又困擾的事情。但實際上,也有同等多的樂事,然而我卻在再也無法遇到後才初次察覺到。

仰望天空。

碧空之中,飄浮著懷念的白毛。

「怎麼哭了。」

精神十足的兔子在我腳邊說道。

這個冬天,我和會說人話的兔子相識了。

身為兔子的兔子先生,好像是司掌人之緣的神明大人之類的存在,受其影響就連我也變得可以視認到〝緣之繩〞了。在此之上,我因為自己的緣之繩被手誤切斷,在那以來便為了讓兔子先生重新結上而情非所願地跟兔子先生一起生活。

兔子先生從我的衣服上攀上去擅自鑽到了兜帽裡面。雖然樂事感覺也有很多,不過想起來果然還是麻煩事更加多啊。

雖說如此兔子先生姑且還是通曉人話智能比較高的兔子,所以在動物飼養上的煩惱意外的少。也可以一個人擅自去散步,畢竟日常生活上互相都有各自的自由。所以才想到是不是散步的時候終於被學生捉住作成帽子了。

「怎麼能讓毛帽子的傢伙們發現。」

兔子在兜帽里說道。是說俄羅斯文化研究會的事吧。

「也不能讓野外生活愛好會發現。」

「再來就是請不要被打獵同好會和狩獵犬育成部還有鷹狩獵愛好會發現。」

「太奇怪了吧,你的學校太奇怪了吧。」

「因為學生很多……所以興趣也多種多樣。」

兔子先生在兜帽里捲成一團顫抖起來。因為覺得實在太可憐所以就把它帶到學校內唯一的安全之地了。

來到自治會大樓,西院學姐正在給背面的花壇澆水。明明還是深寒之際花壇卻盛開著各種美麗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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